议事帐篷的烛火比昨夜更暗了些，跳动的光在布防图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阿布勒坐在临时的木椅上，黑袍下摆垂在地面，暗金色魔纹在微光里若隐若现。他指尖捏着枚冰凉的传讯晶 —— 那是墨刚送来的影织残部名单，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旁，有的画着勾，有的打了问号，唯独凯洛斯骑兵队的那几页，还空着大半。
“抓内鬼不能急，但必须盯紧核心环节。” 阿布勒抬眼看向墨，银面具后的人正低头整理情报卷轴，指尖划过纸面时格外轻，像是怕碰碎什么，“先从影织残部查起，他们接触的情报最密，若是内鬼藏在里面，早晚会露出马脚。凯洛斯那边的骑兵队…… 暂时别惊动。”
墨顿了顿，抬头看向他：“陛下是担心打草惊蛇？”
“科林是凯洛斯亲自提拔的副队长，” 阿布勒指尖点在名单上 “科林” 的名字旁，那里只有一行简单的标注 ——“战俘营救出，左臂负伤”，“凯洛斯信他，我们贸然查他，只会让骑兵队心生疑虑。先等，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凯洛斯掀帘进来，赤红盔甲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陛下，东部流民的消息传回来了，” 他递上一张揉皱的纸条，“那边的眼线说，流民里有不少是永霜卫的旧部，只是怕克罗格报复，不敢轻易露面。我打算明天带一队骑兵过去，亲自跟他们谈。”
阿布勒接过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 ——“永霜卫残部约二千人，聚集在冰原边缘的废弃堡垒”，心里微微松了些：“带上科林，让他负责记录流民信息。”
凯洛斯愣了一下：“带他？陛下不是怀疑……”
“怀疑归怀疑，” 阿布勒打断他，声音压得低了些，“让他跟着，正好看看他会不会跟外人接触。你多留意他的举动，别让他单独接触流民里的陌生人。”
凯洛斯点头应下，转身离开时，正好撞见站在门口的科林。对方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见了他，立刻躬身：“将军，您要的热水，我给您送过来了。”
凯洛斯 “嗯” 了一声，侧身让他进来。科林端着水盆走过阿布勒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桌案上的流民名单，又迅速低下头，将水盆放在角落的架子上，动作流畅得像做过千百遍。
阿布勒的红瞳微微眯起 —— 他注意到，科林的左手虽然缺了小指，握盆的姿势却很稳，虎口没有常年握兵器该有的茧子，反而指腹泛着淡青色，像是常接触某种药水。
等科林离开，墨才低声说：“他的指腹颜色不对，像是接触过‘隐息水’—— 克罗格的暗卫常用这种药水掩盖魔力波动。”
“先记着。” 阿布勒没再多说，重新拿起影织的名单，“你派两个影织的人，悄悄跟着科林，别让他发现。”
第二天清晨，凯洛斯带着科林和十名骑兵出发前往东部。科林骑在一匹黑马上，走在队伍末尾，看似在整理背包里的文书，实则悄悄摸出一枚青铜令牌 —— 令牌藏在腰带内侧，上面刻着扭曲的蛇纹，是克罗格暗卫的 “传讯令”。他指尖注入一丝微弱的魔力，令牌表面泛起极淡的青光，一道细碎的人影在令牌上闪过 —— 是克罗格的暗卫首领。
“主上，凯洛斯要去东部见永霜卫残部。” 科林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令牌上，“阿布勒让我负责记录流民信息，还派了人跟着我。”
令牌里传来克罗格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别管跟着你的人，想办法摸清永霜卫的位置，最好让他们跟凯洛斯起冲突。另外，你上次说的那个人类女子莉娜塔，再确认一下 —— 阿布勒是不是真的很在意她？”
“是。” 科林的声音顿了顿，“我从暮色镇的眼线那里拿到消息，阿布勒常去荆棘药坊，还陪那个女子去黑鸦林采蘑菇，甚至为了等她，耽误过跟凯洛斯的会面。”
“很好。” 克罗格的声音里透着阴狠，“你继续盯着，别暴露。等我这边稳住贵族，就让瓦洛公国的骑士团动手 —— 抓了那个女人，不信阿布勒不现身。”
令牌的青光褪去，科林将它塞回腰带，抬头时正好对上凯洛斯的目光。对方正勒住马，回头看他：“科林，你跟上来，前面就是流民聚集的山谷了。”
科林赶紧应道：“来了，将军。” 他催马赶上，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 他的家人被克罗格软禁在魔王城的地牢里，只要他敢背叛，家人就会没命。可昨天在帐篷里，他看到阿布勒盯着流民名单时的眼神，那不是克罗格口中 “残暴的魔王”，反而带着点担忧，像在护着什么。
走进山谷时，科林看到流民坐在地上，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都是被克罗格的军队迫害的魔族。一个白发老魔族看到凯洛斯，立刻拄着拐杖走过来，声音发颤：“您是火蝠骑兵的将军？我们听说…… 魔王陛下回来了？”
凯洛斯点头，声音洪亮：“陛下回来了！只要你们愿意参军，等我们打败克罗格，就能重建家园！”
流民们瞬间沸腾起来，纷纷举手喊着 “愿意”。科林站在一旁记录名字，指尖却有些发抖 —— 他想起地牢里的家人，想起这些流民的期待，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动摇。
与此同时，暮色镇的荆棘药坊里，莉娜塔正蹲在院角翻晒草药。安德莉亚从外面回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脸色有些沉。她走到莉娜塔身边，犹豫了一下才说：“最近别去镇东的市集了，瓦洛公国的骑士团来了不少人，说是要‘清查可疑人员’。”
莉娜塔手里的草药篮顿了顿，抬头看她：“可疑人员？是在找阿布吗？”
安德莉亚心里一紧，赶紧摇头：“不是，就是例行检查。你别多想，阿布只是去邻镇采药，过几天就回来了。”
莉娜塔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继续翻草药。她其实早就察觉不对劲 —— 最近镇上的骑士团越来越多，安德莉亚总是躲着她接传讯晶，连阿布的传讯都没再收到过。可她没敢问，怕给他们添麻烦。
阿布勒在营地的帐篷里，正看着墨送来的影织报告。上面写着：“科林昨晚去了营地外的小树林，跟一个穿灰衣的人见面，对方给了他一个布包，里面像是某种粉末。”
“粉末？” 阿布勒的指尖敲着桌案，“查出来是什么了吗？”
“还没。” 墨的声音从传讯晶里传来，“影织的人不敢靠太近，只能看到布包是灰色的，上面绣着瓦洛公国的徽章。”
阿布勒的红瞳冷了下来 —— 瓦洛公国的徽章，加上科林接触的隐息水，显然是在跟骑士团的人勾结。他刚想让墨再查，传讯晶突然又亮了，是暮色镇的眼线发来的消息：“瓦洛公国骑士团增兵了，五百人驻扎在镇外的山坡上，首领说要‘搜查荆棘药坊’。”
“不好。” 阿布勒猛地站起身，黑袍在风里扫过桌案上的卷轴，“克罗格要对莉娜塔动手！”
墨的声音立刻变得急促：“陛下，要派人去暮色镇吗？黑鸦林的烬炎军随时可以调动。”
“先别。” 阿布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调动军队，只会让骑士团更快动手。你让暮色镇的眼线盯着药坊，一旦骑士团有动作，立刻传讯给我。另外，让跟着科林的人加快速度，查清他跟骑士团的勾结到底是什么计划。”
挂了传讯晶，阿布勒走到帐篷门口，望着东部的方向。风里带着淡淡的魔力波动，是凯洛斯那边传来的 —— 应该是在跟永霜卫残部谈判。他不知道，科林已经在流民的粥里撒了从灰衣人那里拿到的粉末，那是 “激怒粉”，能让魔族暂时失去理智，很快，山谷里就会乱起来。
科林站在山谷的溪边，看着流民们喝着掺了粉末的粥，心里满是愧疚。可腰间的令牌突然发烫，克罗格的声音再次传来：“动手，让流民跟凯洛斯打起来。只要乱了，永霜卫就不敢跟凯洛斯合作。”
科林的手攥得发白，指尖微微颤抖。他看着不远处的凯洛斯，对方正跟白发老魔族交谈，脸上带着笑意，完全没察觉危险。就在这时，一个流民突然捂着脑袋，嘶吼着冲向凯洛斯：“都是你们这些骑兵！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怎么回事？” 凯洛斯赶紧拔出剑，挡住流民的攻击。更多的流民开始躁动，有的互相推搡，有的嘶吼着冲向骑兵，山谷里瞬间乱成一团。
科林趁机退到山谷边缘，摸出令牌：“主上，流民乱了，凯洛斯被缠住了。”
“很好。” 克罗格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现在去瓦洛公国的骑士团驻地，告诉他们，今晚就动手抓莉娜塔。”
科林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看着混乱的山谷，看着凯洛斯在流民中挣扎的身影，突然想起阿布勒在帐篷里说的 “抓内鬼要盯紧核心环节”——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克罗格捏在手里的棋子。
可他没有选择。他翻身上马，朝着骑士团的驻地跑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山谷的拐角处，只留下身后越来越大的混乱声。
暮色镇的夕阳渐渐沉下去，莉娜塔把最后一盆草药搬回屋里，刚关好门，就听到镇外传来马蹄声。她走到窗边，看到远处的山坡上，骑士团的火把亮了起来，正朝着药坊的方向移动。
安德莉亚也看到了，她立刻摸出传讯晶，指尖发抖：“陛下，骑士团动了！他们朝着药坊来了！”
帐篷里的阿布勒听到消息，猛地攥紧拳头，红瞳里燃起怒火：“让烬炎军立刻出发，从黑鸦林绕过去，别让骑士团发现！我现在就去暮色镇！”
他没再等墨的回应，转身冲出帐篷，黑袍在风里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科林策马赶到骑士团驻地，正撞见团长在分发泛着冷光的锁链。那些锁链上缠着银纹 —— 是专门克制魔族的 “封魔链”，显然是为抓莉娜塔准备的。“你来得正好。” 团长看到他，扔过来一把长剑，“按计划，你带五十人从药坊后门包抄，别让那个女人跑了。”
科林接过剑，指尖冰凉。他看着骑士团士兵们摩拳擦掌的样子，又想起山谷里流民期待的眼神，喉结动了动 —— 他想喊 “别去”，想告诉他们阿布勒不是他们想的 “恶魔”，可腰间令牌传来的温度像烙铁，提醒着地牢里的家人。最终，他只是咬了咬牙，翻身上马：“知道了。”
暮色镇的药坊里，安德莉亚已经把烬炎军的暗号传给了黑鸦林的暗哨，转身时，看见莉娜塔正从药箱里翻出几个小瓷瓶。“这是‘迷魂散’，” 莉娜塔把瓷瓶塞进她手里，又给自己口袋里揣了个装着麻醉针的木筒，“骑士团要是硬闯，至少能拖延会儿。” 她的手有点抖，却还是强装镇定，“阿布会回来的，对吧？”
安德莉亚攥紧瓷瓶，重重点头：“会的，他肯定会。”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马蹄声，骑士团的火把已经照亮了巷口。安德莉亚立刻吹灭屋里的烛火，拉着莉娜塔躲到阁楼的暗格里 —— 那是她之前为了防备意外，特意和莉娜塔一起挖的。
东部山谷里，凯洛斯终于抓住了那个率先暴动的流民。他扯开对方的衣领，露出脖颈上泛着红光的皮肤：“大家看！这是‘激怒粉’的反应！是克罗格的人下的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流民们渐渐安静下来，那个白发老魔族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突然嘶吼：“是克罗格的人！我儿子就是被这种药控制，最后死在了战场上！”
混乱渐渐平息，凯洛斯松了口气，抬头望向暮色镇的方向 —— 他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而夜色中，阿布勒的身影已经逼近暮色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骑士团的魔力波动，也能隐约察觉到药坊里安德莉亚的气息。他加快速度，黑袍在风里展开，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冲向那片亮着火把的巷口 —— 他知道，莉娜塔还在等他，这场与克罗格的较量，绝不能输在 “软肋”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