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高得几乎要触碰到天穹的孤峰洞府里，只有风卷过浮云的呜咽。我，胧月，赤着双足悬在万丈悬崖边，脚下是翻涌的云涛，银白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缠绕在同样素白的裙裾间。
四十年了。
从懵懂男儿魂穿成这修仙大派掌教真人的掌上明珠，一路顺风顺水，享尽万千宠爱，连踹翻祖师殿的神像，我那便宜老爹也只是捋须一笑，挥挥手让人收拾残局。那时以为天赋绝伦，仙途坦荡。可元婴期这道天堑，终究还是死死卡住了我。
修炼资源变得珍稀如星沙，修为的增长缓慢得令人绝望。日复一日的吐纳、搬运周天，起初是习惯，后来是麻木，最终化为一片蚀骨的死寂。这高耸入云的洞府，成了最华美的囚笼，陪伴我的只有身下这万年不散的云海。
寂寞，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勒得人透不过气。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玉石地面，触感冰凉光滑，映照出我此刻的容颜——一张足以让无数修士疯狂的绝世萝莉脸。银发如月华流淌，每一根都闪耀着清冷的光泽。娇小的身躯被合体的白色裙袍包裹，勾勒出超越年龄的、惊心动魄的饱满曲线，圆润的臀，纤细的腰肢，再往下是线条诱人的大腿。可这皮囊再美，也填补不了心头的空洞。
镜中映出的那双眼里，水光不受控制地弥漫上来。真没用啊，连自己这点寂寞都排解不了，我不由落寞的数落自己，我真是个杂鱼。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我猛地吸了一口凛冽的寒风，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我得找个伴，一个能填满这无边荒芜的伴。天下之大，庸碌者众，谁配得上我胧月？与其去寻，不如……自己养一个合心意的。
念头一起，便如野草疯长，随手接了一个任务便跑下山，寻找命运中人。
……
黑水泽边缘，瘴气弥漫，古木盘根错节，腐叶堆积出死亡的气息。刺鼻的血腥味就是在这片死寂中冲入我的鼻腔。
妖兽低沉的咆哮混杂着少女濒死的呜咽。拨开浓密的蕨类植物，景象映入眼帘：几具身着统一黑衣的尸体散落，血污浸透了潮湿的地面。一头通体覆盖着青黑色鳞甲、形似巨蜥的妖兽，正用粗壮的前爪死死按住一个瘦小的身影，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正朝着那纤细脆弱的脖颈咬去！
少女衣衫褴褛，沾满血污和泥泞，小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瞪着那即将落下的獠牙，里面燃烧着不甘的火焰，还有一丝……对这人世最后的不舍与绝望。
“孽畜！”清叱声破空而出，压过了风声。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月白剑气，带着清越的嗡鸣，自我指尖激射而出。迅如闪电，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妖兽那只凶光毕露的眼睛！
“嗷——！”凄厉的惨嚎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妖兽吃痛，巨大的头颅猛地甩开，利爪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
就是现在！
我身形如一道飘忽的流光，瞬间切入战圈。宽大的袖袍拂过，一股柔和的灵力将地上那气息奄奄的少女卷起，稳稳护在身后。同时，另一只手掌凌空按下。无形的巨大压力轰然降临，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噗嗤！”闷响声中，那刚刚还凶焰滔天的妖兽，头颅连同小半截身躯，直接被这股沛然巨力碾成了肉泥！
腥臭的血雾弥漫开来。我皱了皱眉，指尖弹出一缕银白色的火焰，落在妖兽残骸上，瞬间将其焚烧殆尽，只余一缕青烟。
危机解除。我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蜷缩在灵力屏障后的少女身上。她伤得很重，肩头、腹部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汩汩冒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小脸煞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干裂，只有那对眸子，依旧倔强地睁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啧，真惨。”我嘀咕了一句，俯身蹲下。手指隔空拂过她身上最狰狞的几处伤口，精纯温和的灵力丝丝缕缕注入，暂时封住血脉，止住奔涌的鲜血。又从随身的储物戒里摸出几颗散发着清香的疗伤丹药，动作不算温柔地塞进她嘴里。
“不想死就咽下去。”我没什么耐心地命令道。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散开。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机冲撞得有些承受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但眼神里的光，终于慢慢凝聚起来，不再是濒死的涣散。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嗯。”我随意应了一声，目光在她沾满血污的小脸上停留片刻。污渍之下，五官轮廓竟异常精致，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此刻带着惊惶与脆弱，格外惹人怜惜。更难得的是，我方才灵力探查时，隐约感受到她体内有一股颇为纯净的灵根波动，资质似乎……相当不错？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底悄然成型。或许……就是她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并未立刻返回宗门完成那无聊的门派任务，反而在这危机四伏的黑水泽边缘滞留了下来。白日里，我带着她，寻了一处相对干燥安全的岩洞栖身。夜晚，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洞壁摇晃的光影。
“忍着点。”我盘膝坐在她身侧，指尖沾着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碧绿药膏。那药膏触体冰凉，随即却会引发灼烧般的剧痛，是治疗妖兽毒爪伤的特效药。
“唔……”当冰凉的药膏涂抹上她腹部那道最深的伤口时，弦月心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这点痛都受不住？”我嘴上嫌弃，动作却放轻缓了些许。指尖带着灵力，将药力缓缓化开。她痛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只有那双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要掉不掉，像被暴雨打湿翅膀的蝶，脆弱又倔强。
看着她这副模样，一丝奇异的满足感悄然爬上心头。仿佛亲手在雕琢一块璞玉，看着她因我的举动而疼痛、而忍耐、而……依赖。
几天几夜，朝夕相处。我为她换药疗伤，偶尔猎些低阶妖兽给她补身体，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她的话也很少，除了必要的道谢，便是长久地沉默，眼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化不开的浓重阴霾——那是家破人亡的血色，是颠沛流离的恐惧，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直到前方终于出现了水泽大城的轮廓，高大的灰色城墙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这意味着，短暂的同行即将结束。
城门外，人来人往，喧嚣的人声第一次显得有些刺耳。我停下脚步，侧头看她：“就送到这里。城内自有规矩，你那仇家不敢公然乱来，自己小心。”
她垂着头，沾满尘土和干涸血块的衣角被她攥得死紧。就在我转身欲走的刹那——
“噗通！”
膝盖重重砸在坚硬地面的声音响起。
我愕然回身。只见那瘦小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了尘埃里，仰起脸，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直直地刺向我。
“前辈！”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微微发颤，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求您收我为徒！弦月心愿奉上此生，为奴为婢，肝脑涂地，只求前辈赐我大道之机，报血海深仇！”最后一个字落下，她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周围进出城门的人流似乎停滞了一瞬，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纷纷投来。
来了。心底那个模糊的念头瞬间清晰、膨胀，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和期待。我垂眸看着她沾满尘土的头顶，娇小的身躯在风中显得那么单薄，却又蕴含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韧性。
“收你为徒？”我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城门口显得格外清晰，“也不是不行。”
弦月心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仿佛绝境中骤然看到了唯一的生路。
“不过嘛，”我话锋一转，竖起一根莹白如玉的手指，唇角勾起一个恶劣又纯真的弧度，“我有三个条件。”
她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全然的茫然和紧张。
“第一，”我晃了晃那根手指，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敲进她耳中，“做了我的徒弟，就得做我的伴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