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穿过护山大阵的云雾,熟悉的孤峰轮廓撞进眼里。
胧月的青梅竹马,她回来了。
春逸,穿着一身白裙,身材高挑,整个人的气质充满着知性,只是此刻她攥着船舷的手指有点发白。
几十年了。
脚下飞剑一转,轻飘飘落在自家峰头。殿前那棵老雪松还在,父亲的白发却多了。
“回来了就好。”老峰主拍着她的手,眼圈有点红。
春逸垂眸,指尖摩挲着白玉酒杯,冰凉的。拿起,又放下。
“女儿没事,”她抬眼,努力弯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父亲辛苦了,以后…多歇歇。”
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月儿…她还好吗?”
父亲絮叨的声音隔了层水似的。
她只听见其中一句话,月儿收徒了。
……
又想起那个冬天的事,像根刺,扎在肉里几十年。
她有次穿了男装,偷亲了她脸蛋一口
小胧月哭得惊天动地,她春逸就像采花贼一样,伤害了她。
“骗子!你是男的!”胧月奶声奶气的眼泪鼻涕糊一脸。
她百口莫辩,一时糊涂着想把衣服脱下来证明,结果对方却越哭越凶,马上便逃走了。
第二天,自家门槛就被胧月她爹,那位气势汹汹的宗门长老踏破了。
父亲受不住压力,叹气:“逸儿…先去隔壁玄天宗住些日子吧。”
客居他宗,一住就是几十年。
修炼,闭关,结婴…时间流水一样过。
可有些东西,像陈年的酒,越搁越烧心。
她忘不了。
忘不了小时候一起无厘头的恶作剧,被师兄们追得满山跑,胧月咯咯的笑声像银铃,攥着她的手,手心汗津津的。
忘不了孤峰上,胧月凑得极近,坏心眼地讲些乱七八糟的女生之间恋爱的故事,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朵上,烫得她浑身僵硬,心跳得像要炸开。
那时就连被捉弄也很开心,不如说她想被这样捉弄。
她们挨着住,转个头,就能望见对方的居所。
现在呢
连去登门拜访都踌躇不前
酸涩的委屈拧成一股绳,勒得她喘不过气。在外面玄天宗那些年,她总是一个人爬到最高的峰顶。
灌着唯一能喝的惯的果酒,对着被月光照射下的自己的影子幻想着是你,直到喝醉,因为吹着冷风,所以每次都被吹的感冒了。
“我委屈,我好委屈”
幻想过无数次。
幻想胧月突然出现,主动原谅自己,抱住自己。
或者…自己跪下去求她原谅?只要她肯再看自己一眼…
只是现在元婴了。
终于有底气回来了,也能成为长老中的一员,帮父亲分担压力了。
这些年也努力改变自己,笨拙的变成了小胧月小时总念叨喜欢温柔大姐姐的模样。
春逸对着水镜,一遍遍练习微笑的弧度,放软说话的调子,把那些急躁、笨拙、还有藏不住的爱慕,死死压进最底下。
装也要装成胧月喜欢的样子。
……
她像做贼。
屏着呼吸,收敛所有元婴气息,把自己缩在孤峰外围一棵老树虬结的阴影里。
心跳快得像擂鼓。
目光穿过枝叶缝隙,贪婪地捕捉着远处平台上的人影。
是胧月!
银发还是那么亮眼,身量似乎没怎么长,裹在精致的云纹袍子里,娇小又…饱满。她正侧着脸对旁边人说话,嘴角翘着,是春逸记忆里那种熟悉的、带点小得意的坏笑。
心尖刚冒出一丝偷窥的甜。
下一秒,酸水就咕嘟咕嘟淹了上来。
胧月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姑娘!
左边那个,青衣少女,绷着脸,眼神像刀,死死钉在右边那人。
右边那个…
春逸瞳孔缩了缩。
银发,琉璃眸,素衣难掩身段风流,气质温婉得像一泓春水。此刻正微微垂着头,任由胧月…
任由胧月亲昵地捏着她的下巴!
“玉真姐姐小徒弟~” 胧月的声音带着娇憨的拖腔,隔着这么远,春逸都仿佛能听见那黏糊糊的调子,“笑一个嘛!绷着脸多不好看!”
那银发“徒弟”似乎无奈,唇角极其勉强地弯了一下。
胧玉真人内心苦涩,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女儿不仅已经和那个小贼发展成了那种关系,自己还因为束缚住了修为,强迫使用出了一个月只能使用一次的化神的一击,从而气息衰弱,道心还差点破碎。
胧月满意了,手指滑下来,竟在那“徒弟”弹性惊人的臀侧,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发出“啪”一声轻响!
“这才乖!”
轰——!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小时候…胧月也总这样!
总这样坏心眼地捉弄她!趁她不备戳她腰眼,扯她发带,或者突然凑近了说话,看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然后得意地咯咯笑!
那时候,她春逸也是一边心跳如雷,一边苦笑着,心甘情愿地沉迷在这带刺的亲近里。
可现在…
承受这亲昵捉弄的,是别人了。
那个被胧月捏下巴、拍屁股,只能无奈苦笑的角色…不再是她春逸了。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揉搓。
又酸又涩又疼。
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那束刚摘的、沾着露水的“月见幽兰”——胧月小时候最喜欢的花。
花瓣簌簌落下。
砸在脚边的尘土里。
她没察觉。
视线死死黏在平台上。
看着胧月像只花蝴蝶,左边撩一下,右边逗一句。
看着她踮起脚,笑嘻嘻地想去揉那个青衣少女弦月心的头发,被对方僵硬地偏头躲开。
胧月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银灰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孩子气的霸道。
“躲什么躲!都是我的!”胧月正式地宣布,挺着那圆润的小身板儿,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气势,“你还有她,都是我的人。”
春逸靠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身体一点点滑下去。
精心维持为她维持的形象寸寸碎裂。
只剩下委屈得快哭出来的真正的自己
碎得这么轻易。
就因为她晚回来了几步。
就因为她…不是那个能让她随意捉弄的人了。
她看着那个叫弦月心的青衣少女,在胧月又一次试图靠近时,猛地伸手,不是推开,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道,死死抱住了胧月的腰!把脸埋进胧月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