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然后是……钝痛。
千百万根细针同时穿刺着皮肉、骨髓、神经末梢的尖锐灼痛,又夹杂着沉重巨石死死压住胸腔、碾碎脏器的窒息感。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只能默默承受痛苦带来的一切。
白……纯粹的白。不是尼伯龙根中奥丁神域的惨白,也不是君焰爆发时吞噬一切的金白烈焰,而是单调、空旷、带着消毒水冰冷气味的光线。光线从上方洒落,有些刺目。
是一片白。
“呃……”一声极其微弱、干涩破碎的呻吟从沈镜溟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仅仅是这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牵扯得断裂般的痛楚从脊椎一路炸开到四肢百骸。口腔里残留着熟悉的甜腥与铁锈的混合味道,那是她自己的血的味道,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要忽略过去的金色异样感。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淤泥中的残骸,正被无形的钩子一点点拽出黑暗。那个破碎的雨夜里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宣泄而下的暴雨,摧毁一切的狂风。破碎的兰博基尼。车外刺耳尖锐的警笛……红蓝交替闪烁、透过雨水弥漫的车窗玻璃映进来的、如同濒死心跳般明灭的光……
楚子航!箱子!
最后一个念头像是电击般穿透了混沌的思维!
沈镜溟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一片朦胧的重影,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还在不断晃动。强烈的光线刺激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濡湿了干涩的眼角。剧烈的头痛让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
她尝试再次睁开,一点点适应。眼神逐渐聚焦着。
白得冰冷的天花板。然后,冰冷的金属杆,连接着颜色不同的塑胶软管,顺着管子向下看……
沈镜溟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的手……双手……被放在冰冷的护理床边。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能看到底下纤细脆弱的青色血管。其中一只手背上贴着一块白色胶布,覆盖着针头,冰凉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通过透明的管流进她的身体。另一只手腕上,则连接着几根冰冷的电极贴片。
她的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完全不受控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尤其是胸腔和后背。她甚至无法转动一下脖子,只能僵硬地平躺着,用有限的视野扫视周围更广阔的环境。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异常宽敞、洁净、整洁得近乎刻板,墙壁是柔和但缺乏温度的米白色。床边立着复杂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跃着有规律的绿色线条和数字,发出稳定而单调的“嘀……嘀……”声,仿佛在宣告某种无形的监视和生命的脆弱连接。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属于“医院”的气息。窗外阳光明媚,透过厚重的防爆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刺眼的光斑——是白天。她已经昏迷了很久。
寂静。
几乎绝对的寂静,只有仪器冰冷的声响和她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喘息的声音。
楚子航呢……他还活着吗?他的伤……
还有……手提箱!昏迷前那惊鸿一瞥——被黑衣人提走的黑色手提箱!
在哪里?!
一个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和楚子航逃出尼伯龙根时,浑身的伤口和残留的气息,以及楚子航爆发的恐怖言灵痕迹……医院的人发现了什么?警察调查了什么?箱子……那个让奥丁都紧追不舍、让楚天骄用命保护的箱子……
它现在在谁的手里?
巨大的焦虑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尝试动弹一下手指——仅仅是弯曲一根食指——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肌肉的僵硬麻木。
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无法思考,再次昏迷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沈镜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发出哀鸣,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但当这次醒来时,疼痛感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只留下密密麻麻的痒感,如同新生的感觉,呼吸也不再困难,平稳有力的呼吸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她数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随后——
睁开眼睛的瞬间,白色的光刺入她的眼帘,令她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她还在病房里,身体传来的触感和眼前所见告诉着她,自己仍然被各式各样的管子介入维持生命,但比起上一次清醒,这次的数量减少了,身边的检测仪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
病房门被推开了,沈镜溟无法扭头去看来人是谁,只能等他走到自己面前。
来人似乎身穿黑色西服,上衣胸口的领带别着一朵带着露水的红玫瑰,满头的白发和皱纹显示他的年龄并不小,精致的眼镜下是一双锐利的双眼,似乎能看透一切。优雅与神秘体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显得那么融洽,毫无违和感。
当他走到面前时,沈镜溟更加详细的看清了他,来人正如她模糊视线捕捉到的那般:身姿挺拔,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连袖口都熨烫得笔挺。与这庄重严肃形成奇妙对比的,是他胸前领带上别着的那一朵鲜艳欲滴、带着露珠的红玫瑰,如同一抹突兀燃烧的生命之火。满头的银丝梳理得一丝不乱,深刻的皱纹诉说着悠长的岁月,但那双藏在精致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仿佛能瞬间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秘密。优雅与危险、岁月的沉淀与不可思议的锋锐,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极其独特而充满压迫感的气场。
他步伐沉稳,无声地走到病床边,俯视着躺在那里、显得异常脆弱的白发少女。
他微微低下头,金丝眼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沈镜溟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仔细端详着她勉强睁开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残留着未消的剧痛痕迹和刚刚清醒的迷茫,但更深层,是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警惕和探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种无声的审视本身就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整个病房安静得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却急促的“滴滴”声,以及沈镜溟自己粗重而费力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深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痛。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醇厚感,如同窖藏多年的美酒,但其中蕴含的力量感却不容忽视。
“感觉如何,沈镜溟小姐?”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关切,像是在例行询问一位刚经历大手术的病人,“卡塞尔学院的医疗团队效率不错,把你从濒危线上拉了回来。只是……”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她遍布伤痕但正在惊人快速愈合的手臂和颈脖,“恢复的速度……确实惊人得远超常人预期。这令我们的医护人员颇为困扰,也让仪器变得有些……聒噪。”他轻轻抬了下下巴,示意那还在报警的心电监护仪。
他的话像是陈述事实,却又带着处处的试探,每句话里都包含着陷阱,沈镜溟清楚的知道,一旦她没有回答好,就会暴露出许多信息——甚至自己穿越而来的身份!
沈镜溟想说话,但喉咙干涩发紧,只发出了一个模糊的气音。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暴露感。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被粗暴撬开的、布满秘密的蚌壳。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
男人——希尔伯特·让·昂热,卡塞尔学院的校长——仿佛看穿了她的惊疑和焦虑。他没有再追问身体状况,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胸前的玫瑰,手指不经意地擦过玫瑰的花瓣,动作优雅依旧,却让气氛更加凝滞。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沈镜溟那双努力维持着清明的眼睛上,如同即将下达最后审判的裁决者。
“关于那位名叫‘楚子航’的男孩……”昂热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是投下了重磅炸弹在沈镜溟的心里,她挣扎的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他,还活着吗?”
昂热挑了挑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在床边坐下,拿出一个打火机缓缓的把玩着,不紧不慢的说道“很关心他?还是关心那个手提箱?”
沈镜溟瞳孔骤然缩紧,猛然发声,并想要挣脱各种针头坐起来“在你手里!?”
昂热被她动静吓了一跳,也站了起来“沈小姐,别激动,这不利于恢复!就算你的恢复能力惊人也别这么折腾了,学院为了救你和楚子航的命可花了不少代价!”
沈镜溟被昂热强行按了回去,心里也冷静了下来,昂热和卡塞尔学院救了自己和楚子航,说明目前他们暂时没有敌意,但是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和尼伯龙根发生的事情了解多少,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情况下,缓缓周旋才是上策。
“楚子航现在在哪?”沈镜溟问道。
“哎,在隔壁的病房里,他没啥大问题,就是刚觉醒言灵就透支过度晕过去外加受惊吓过度,两天前就醒过来了。”昂热叹了口气,“他的父亲,楚天骄,是我们学院的执行部专员,但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你们在高架出口搞出的动静学院已经清理完了,那个手提箱——”
沈镜溟的泪水打断了昂热的话语,她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昂热叹了口气,“楚天骄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吧。”
沈镜溟点了点头。
“手提箱是楚天骄托付给我的,他让我带着手提箱出来,找到卡塞尔学院,现在我也算完成他的任务了,只是,楚子航……”
“楚子航的血统十分高纯,但他还需要时间成长。沈小姐,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但是我仍然相信你的判断,接下来你要做什么选择,学院都会支持你。”
沈镜溟挣扎着转头看向昂热,激动的提高了声音“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到底是谁?”
昂热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知道你身份的人,我只不过是个活的足够久的老家伙, 有机会在各种密辛中看过相关的资料——”
昂热话语陡然一变,“想知道你的过去?那就来加入我们卡塞尔学院吧,我看过你的资料,仕兰中学的高三生,今年就要毕业了吧,你只需要点点头,所有的流程都会准备好,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在美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而且也不需要经历高三的题海了,如何?”他的语气循循善诱,就像哄骗小孩的怪叔叔一样,活像个老不正经的花花公子。“我们卡塞尔学院全是俊男美女,以你的身份,过去绝对是明星中的明星,最耀眼的一个!”
沈镜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上下打量着昂热,“喂喂喂,你被夺舍了?”
昂热也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过于热切,立刻收敛起来,咳嗽了一声“咱们也不用互相藏着掖着了,就你现在的血统等级,学院判定,至少是S级,你的加入肯定会带动卡塞尔学院乃至屠龙事业的新浪潮,我本人和学院乃至秘党,都很欢迎你的加入,而你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加入我们学院就是最好的选择。”
沈镜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还是要先看看楚子航的情况。”反正要跟着原著的时间线走,和主角们会面也必定要加入卡塞尔学院,正好就趁这个机会先去提升自己吧。
昂热点了点头,看了看腕表,“后面的事情会有其他人和你来谈,你也不用急,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处理你的事情,屠龙的伟业等待了太久,不差这一年。”
昂热起身潇洒的离开了,离开前将一张卡片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