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房内,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凝滞了,混杂着陈旧木地板的气息、软垫淡淡的尘味,以及希尔薇娅身上那独特而冷冽的松木雪香。巨大的落地镜忠实地映照着相对而立的两人,却像隔着一层雾气,模糊了具体的表情细节。
希尔薇娅的目光如同冰锥,锐利地刺在沈镜溟赤金色的眼睛上。“听觉是下一项训练。五感相连,听觉失控会引发连锁反应。”她的声音依旧冷硬,但方才指尖相触带来的微妙电流似乎仍未完全消散,让这冷硬中平添一丝难以察觉的磁性。她扬了扬手中那个小巧的、类似黑色耳塞的装置,“它会播放一些十分微弱的龙文声音,虽然不至于引起灵视,但是足以让混血种的龙血暴动。你需要在这种‘无序’中找到内心唯一的‘锚点’,压制血液的沸腾。”
沈镜溟沉默地接过那冰冷的装置,指尖无意间划过希尔薇娅同样微凉的掌心皮肤。那瞬间的接触极其短暂,却让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装置塞入耳道,世界骤然被扭曲、拉远。沉闷的低音轰鸣、尖锐的高频啸叫、完全无序的音节碎片如洪流般冲击着她的鼓膜和大脑神经,瞬间引发了龙血的剧烈共鸣!体内的岩浆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轰然炸裂!皮肤下的血管微微鼓起,心脏沉重而狂野地撞击着胸腔。她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
几乎在她失衡的瞬间,一只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扶住了她的肘弯。希尔薇娅不知何时已贴近一步,冰蓝色的眼眸近距离地锁定了她。她的动作看似是防止沈镜溟摔倒的贴心,但那手指的力度、以及隔着薄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的体温,却清晰地烙印在沈镜溟的感官上。噪音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声响,反而放大了这种身体接触带来的触感——对方指尖的温度,掌心稳定的支撑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对方指腹下自己血液奔涌的震颤。
“呼吸!”希尔薇娅的声音穿透了部分噪音,直接传入沈镜溟残余的听觉中。她的声音似乎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因距离的贴近而产生了奇特的包裹感,如同耳语。“控制你的呼吸!把它当作唯一的‘锚’!不要去对抗,而是去利用,寻找你呼吸的节奏!”
沈镜溟努力地吸气和呼气,试图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然而,混乱的噪音如同鞭子抽打着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龙血的暴动。希尔薇娅扶在她肘弯的手始终没有移开,反而随着她身体的每一次细微颤抖或调整而施加恰到好处的反作用力,引导她站稳。那只手的存在感无比鲜明,成了噪音世界中一个相对清晰、可以感知的“坐标”。
希尔薇娅仔细地观察着沈镜溟的反应。她看到少女紧蹙的眉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下因血脉偾张而泛起的浅淡红晕,以及因咬紧牙关而微微绷紧的优美下颌线。那翻滚的熔金色彩似乎诱人深入的漩涡。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锐利的评估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东西取代——一种对强大力量即将失控边缘的着迷,以及一种“唯有我能引导这力量”的独占般的审视。她的声音不自觉又放轻了些许,如同羽毛刮过沈镜溟的心弦:
“感受我的声音…跟着它,慢慢来…吸气…深一点…”
她的气息似乎带着雪松的清冷,又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热,拂过沈镜溟敏感的耳廓。这让沈镜溟的身体微微一颤,那被刻意压制的熔金之色在黑色美瞳后剧烈地涌动了一下,体内翻腾的龙血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焦点,更加剧烈地撞击着理智的堤岸。但希尔薇娅那只手带来的力量感和指令的声音,又奇异地构成了一种拉扯——危险与庇护,混乱与秩序,冰冷与灼热,在她此刻高度敏感的意识中矛盾地交织。
“很好…”希尔薇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挣扎与一丝微妙的顺从,低沉的嗓音里罕见地染上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奖励意味?或者更像是某种捕获猎物时的愉悦?她的手指顺着沈镜溟的肘弯微微向上移动了一点,更稳固地托住她的上臂内侧,肌肤相贴的面积悄然增加了一分。“专注你的呼吸,让它在风暴中保持稳定…就像这样…”
噪音仍在咆哮,但那低沉冷静的引导声,那双稳定却带着入侵感的手,还有那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的冷冽松香,仿佛在沈镜溟的感知世界里开辟出一个狭小而隐秘的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以及彼此间那无声滋长的、紧张又撩拨的联系。
时间在缓慢的对抗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沈镜溟终于艰难地让自身的呼吸在无序的噪音洪流中找到并坚守住一丝节奏,体内暴走的龙血也随之被稍稍压制,狂躁感退去时,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额发早已被冷汗濡湿。
希尔薇娅适时地伸出手,取下了沈镜溟耳中的噪音装置。外界的宁静骤然回归,但舞蹈房内的空气却并未因此而轻松。汗水微微浸润了沈镜溟鬓角的银发,有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她急促喘息着,胸口起伏明显,带着几分甜美的诱人味道。
希尔薇娅看着她的样子,眼神深幽。她没有立刻退开那一步的距离,目光从沈镜溟湿漉漉的额角向下滑落,扫过她纤细的颈项,最后停留在她被汗水浸得更加苍白的唇瓣上。那对冰蓝色的眼睛,不再仅仅是冰冷评估的光泽,某种灼热的、带着探索欲的火苗在冰层下无声跳动。
“第一次能坚持到这个程度…”希尔薇娅开口,声音低磁,带着一丝训练告一段落的松弛,却又更像是某种意味深长的停顿,“…算是不错。休息一下,集中精神调息。”
她终于后退一步,拉开了稍显过近的距离。但离开时,她的指尖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掠过沈镜溟的手臂内侧,那短暂的、带着某种确认或撩拨意味的触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刚刚经历过暴乱的感官世界里,清晰地荡漾开一圈涟漪。沈镜溟抬眼看向她,心脏仍在高速跳动,脸颊的微热迟迟不退。希尔薇娅只是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带着狩猎者般兴趣的弧度,转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舞蹈房中,那种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一触即分的空间里,悄然流淌,比训练本身更让人心绪不宁。
沈镜溟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训练中每一个细微的触碰:冰凉指腹按压太阳穴带来的刺激、手臂内侧被稳定托住的力道、发丝无意扫过的微痒、还有那近在咫尺带着雪松清冷气息却混合着奇异温热的吐息……它们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之下,比听觉噪音更顽固地盘踞在她的感知里。希尔薇娅那双冰蓝色眼睛深处转瞬即逝的探究和……渴望?沈镜溟感到了被冒犯般的灼热。那是一种看穿了她脆弱本质后的玩味眼神,像在审视一件令她感到有趣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