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一日的硝烟刚刚散尽，卡塞尔校园还在咀嚼着昨日的震撼，新的面孔已带着未知的故事悄然抵达。
一架熟悉的卡塞尔学院专机降落在学院机场。舷梯放下，古德里安教授依旧努力维持着学者的庄重，但眉梢眼角的兴奋藏不住——他带回了最重要的新鲜血液。
楚子航跟在古德里安身后走下舷梯。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和长裤，身姿挺拔依旧，但那双金瞳中的平静比离开仕兰中学时更深沉了一分，仿佛压缩了千言万语。他静静地环顾着这片陌生的、被薄雾笼罩着的异国校园。
“楚子航同学！欢迎来到卡塞尔！这将是改变你一生的地方！”古德里安教授热情洋溢，手指几乎要戳破空气，
“看看这雄伟的图书馆！看看这……呃，好像还在打扫战场？咳！总之，这里汇聚了全球的精英！你是我们最重要的新生！”
喧嚣的欢迎场面并未出现。然而，就在古德里安教授话音刚落的瞬间，一个独特的身影从一辆停在旁边、线条流畅的灰色兰博基尼旁走了过来。
银白的长发在略显阴沉的天色下依旧醒目，简单的卡塞尔风衣包裹着她挺拔的身姿。沈镜溟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倦意，但那份沉稳强大的气场并未因昨日的鏖战而减弱，反而更添了一分内敛的锋芒。
她走到楚子航面前几步停下，熔金的眼瞳清晰地映出他清俊而沉默的面容。
“古德里安教授，”沈镜溟朝教授微微点头示意，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事务性的可靠感，“楚子航的宿舍和初始课程安排，诺玛应该已经发到你终端了。入学手续会由校工部专员协助他完成。”她的话是对教授说，目光却落在楚子航身上。
“哦！对！对对！谢谢镜溟同学提醒！”古德里安教授慌忙去翻找他那乱糟糟的资料夹。
沈镜溟这才将目光完全聚焦在楚子航身上，微微颔首：“楚子航。”
“沈学姐。”楚子航同样平静地回应，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光。
“行李交给我。”沈镜溟自然地示意了一下身旁恭敬候命的校工部专员，“走吧，安顿下，先熟悉环境。”
没有多余的客套和兴奋，沈镜溟的话语简洁直接，与古德里安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却让楚子航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和可靠。
他默默跟上了沈镜溟的脚步。
古德里安教授因为后续事宜暂时离开。沈镜溟带着楚子航走在卡塞尔学院的梧桐大道上。战后的学院正在恢复秩序，偶尔有工程车驶过，清理着碎裂的玻璃和焦痕。
远处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不少人看到沈镜溟，都下意识地停下或放轻脚步，投来复杂的目光——敬畏、好奇、崇拜，不一而足。沈镜溟对此视若无睹。
楚子航默默地走着，清冷的眸子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独特的哥特式建筑，无处不在的半朽世界树徽记，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以及那些学生们……他们行动间流露出的干练和力量感，无意间流露出的黄金瞳，都在透露着同类的气息。
“卡塞尔学院是混血种培育屠龙力量的学校，”沈镜溟开口，声音不高，恰好能让他听清，“这里不是普通的学校。规则不同，使命不同。”她侧头看了楚子航一眼，“狮心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子航的目光转向她，带着无声的询问。他对“狮心会”这个名字还很陌生。
“历史最悠久的社团之一，也是最顶级的战斗训练摇篮之一。”沈镜溟解释道，语气客观，“他们的训练体系、实战资源和任务机会，对于新人快速成长非常有益。我觉得你一定会在其中快速的成长。”
她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狮心会的会长是禅让制，有德者居之，我很期待你成为狮心会的会长。”
楚子航沉默地听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沈镜溟话语背后的逻辑：狮心会能提供他迫切需要的变强途径。对于那个雨夜的真相，力量是唯一的钥匙。
他看了一眼沈镜溟，从那个雨夜之后带来的默契，让他相信着沈镜溟的话语，他相信着沈镜溟的推荐一定有着她的道理。
初秋的风吹动梧桐叶，沙沙作响。楚子航的目光从沈镜溟脸上移开，望向道路尽头那恢宏的哥特式建筑群。他没有立刻回答，但那沉默中的思索，已预示着某个决定在他心中成型。
梧桐叶的影子在打扫过的石板路上跳跃。沈镜溟走在前面，带起的微风拂动银发。楚子航落后半步，沉默地穿过尚有硝烟余烬和忙碌校工的校园。
他目光扫过新古典主义建筑的冰冷棱角，扫过远处修复中穹顶的反光——这座名为“卡塞尔”的战场与他预想中并无太大不同。
“一区宿舍楼，303。”沈镜溟的声音平稳地切入这片安静的审视氛围中，指向一栋被高大橡树半遮的石砌建筑，
“顶层尽头，视野开阔，但也安静。”她没有回头，语速不快不慢，像在陈述一个确凿的事实。
楚子航的目光落在她指向的那扇窗户上。顶层尽头。视野开阔。适合观察，也适合独处。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一种无需言明的理解在他们之间流淌，如同那个暴雨倾盆、死侍与炽焰交错的夜晚。
行李已由校工先送上去。沈镜溟并未止步于楼前，而是引着他拾阶而上。楼道空旷，只有两人清晰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短暂地撕破了这异国他乡的寂静。
这脚步的回音，恍惚间与尼伯龙根雨夜里踩在冰冷沥青路面的跫音重叠，那时周遭是死侍的嘶吼与奥丁如雷的马蹄。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303室内部陈设简单利落。深色木质家具，铺着墨绿床单的单人床靠窗，书桌对着门，行李已规整地放在墙边。阳光透过大幅玻璃窗洒进来，空气里有新木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沈镜溟走到窗边，抬手拉开了厚重的墨绿丝绒窗帘。窗外，是卡塞尔学院层叠的尖顶与远处起伏的山色。天际，几片浓云正自远方涌来，遮蔽了部分阳光，给这生机勃勃的初秋午后平添了几分沉郁。
“这里，”她侧过身，目光投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天光，“和‘那个地方’不一样。”她的声音很轻，熔金的眼瞳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深邃，
“现在可以说些机密了，”沈镜溟回头看着他，低声说道“从那夜的尼伯龙根出来后，我一直在追查奥丁的线索，但学院里所有相关的资料我都翻过了，只得到了有限的消息——”
她从风衣口袋里取出薄薄的折叠过的纸条，“这些秘辛几乎被锁在了最深处，所以我只能将其抄录出来，你可以看看，和你这些年的调查有没有可以对的上的。”
楚子航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视线同样投向窗外渐浓的云翳，仿佛在寻找那场永不止歇的暴雨是否潜藏其中。
沈镜溟收回目光，看向他，语气恢复平常。“柜子里是备用的被褥。日常用品楼下便利店齐全，用学生卡结算。”
她交代得很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切，像是在做一份严谨的简报，“狮心会的招新就在最近几天。”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却蕴含了对战斗与磨砺的预期，这份对力量的认知，也是他们在死亡边缘共同获得的烙印。
楚子航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沈镜溟脸上。窗外低沉的云层在她身后翻滚，如同记忆深处那场笼罩一切的暴风雨。他看到她眉宇间的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态——自由一日加冕的光环之下，是同样沉重的负荷。
“谢谢。”楚子航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份在故土重逢时未曾言明的郑重。这个道谢，不止于指路或安顿，更是对当年雨夜以及之后她为他所做一切的回应。
沈镜溟微微颔首，熔金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光。“照顾好自己。”话音落下，她已转身走向门口，动作利落得如同战场收刀。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再次响起，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楼梯转角。楚子航站在寂静的新房间中心，听着那脚步声彻底消失。
窗外，一滴雨珠猝然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细密的雨丝便淅淅沥沥地覆盖了卡塞尔的天空。初秋的冷雨敲打着窗棂，在玻璃上晕开一片迷离的水光。
楚子航走到窗边，看着雨幕中愈发朦胧的校园轮廓。这场雨，与那个毁灭之夜的雨截然不同。没有刺骨的杀意，没有咆哮的雷霆，更没有遮天蔽日的死亡阴影。
但空气里清冷潮湿的气息，却又微妙地牵连起神经末梢深处最深的记忆。
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深潭般的金色眼瞳倒映着窗外绵密的雨幕，沉静如渊。
这里，是他的新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