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雯。”楚子航毫无波动的声音在静谧的会议厅里再次响起。
“好运啊！”路明非压低声音在陈雯雯身后喊道。
陈雯雯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很慢，会议厅里此时已经只剩下路明非一人，他目送着陈雯雯走进会议厅，心里有些复杂。
过去了十几分钟，会议室的门仍然没有打开，就在路明非以为陈雯雯很有希望的时候。
门打开了。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做出手势，陈雯雯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路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看了一眼路明非，又低下了头。
路明非刚想开口——
“路明非。”楚子航清冷的声音准确无误地穿透了前厅的寂静，点名道姓，没有丝毫犹豫或不确定。
“到！”路明非几乎是本能地、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个刚上油的机器人。膝盖狠狠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哼出声，更不敢揉，只能强忍着疼痛，半佝偻着腰，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跌跌撞撞地朝那扇透着光的门走去。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驱赶进屠宰场的羔羊，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软绵绵又心惊胆战。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门内的景象让路明非瞬间屏住了呼吸。
整个会议室宽敞奢华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后城市逐渐亮起的璀璨灯火，如同撒在地上的银河。正对门口是一张巨大、光滑如镜的红木长桌，桌上纤尘不染。桌子尽头的高背扶手椅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倾泻的月光，在会议室温暖却不失严肃的灯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象牙白色大衣，内搭的丝质黑衬衫衬得她脖颈修长，线条利落而优雅。
此刻，她并没有抬头看向刚进门的路明非，也没有看向楚子航，而是微微侧着脸，专注地凝望着落地窗外那片由雨水和霓虹勾勒出的迷离景象。
她的侧颜完美得如同最精心的希腊雕塑，线条流畅又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雪肤映着城市的流光，竟让人产生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沈镜溟。仕兰中学永恒的传说，沈家的大小姐。路明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连大气都不敢出，血液似乎都因这近距离的冲击而凝固了。
高岭之花，果然是凡人无法亵渎的存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想立刻跪地求饶说“我走错房间了”，然后抱头鼠窜。
他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记得非常清楚，这位大小姐在那次车祸之后回校性情变得温和起来，甚至还主动和他说过早上好，当时可被同学们嫉妒的眼光给快扫穿了。可这些记忆对于人家来说恐怕早就忘记了，或者说，根本不值得记忆。
楚子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熔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火焰。他此刻扮演的角色不再是昔日的学长，而是卡塞尔的考官。
这份身份的转换带来的威压几乎让路明非窒息。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两道无形的射线反复扫描，从里到外，无所遁形。
“坐。”楚子航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指向长桌另一端、距离沈镜溟很远的一张椅子。那声音不像是邀请，更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路明非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半个屁股挨着椅子的边缘。他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等待老师训话。
他甚至不敢正视桌子尽头那个令人自惭形秽的存在，目光只敢聚焦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那昂贵的红木纹理在他眼中扭曲成一团乱麻。
前厅填写的破烂简历和报名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光滑如镜的红木桌面上，就在楚子航的手边。路明非瞥见那张纸，就像看到了自己公开处刑的判决书，只恨不得用视线把它烧成灰烬。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在沈镜溟和楚子航面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楚子航的指尖在路明非那份薄得可怜的档案纸上轻轻点了点。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路明非身上，那眼神比窗外的霓虹更加冰冷而锐利。
“路明非，仕兰中学高中三年级。特长——”楚子航低头看了一眼表格上的鬼画符，语气依旧平板无波，但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路明非心上，“‘星际争霸’？获得奖项——”他顿了顿，似乎为那个捏造出来的、甚至可能是“校级男子三千米参与证明”之类的玩意儿停顿了零点几秒。
路明非感觉自己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耳朵尖，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点了点头，幅度微小得像得了帕金森。
“我看过你的背景资料。”楚子航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份量，“你认为，在所有人——包括连续三年全校第一的赵孟华和拥有钢琴十级的柳淼淼——都未能通过基础测试的情况下，”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双熔金般的瞳孔离路明非更近了几分，里面的压迫感陡增，几乎让路明非喘不过气，“你凭什么认为，卡塞尔学院会招收你？”
凭什么？
这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尖针，狠狠扎进路明非的心脏。凭什么？他路明非能凭什么？！凭他年级倒数的成绩？凭他衰到极致的运气？凭他在星际争霸里被老唐虐得死去活来的战绩？还是凭他此刻快要跳出胸腔的恐惧心跳？
极度的恐惧、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自惭形秽……混合成一种奇异的麻木。路明非的大脑彻底宕机了，思维如同断线的风筝飘远。
他看着楚子航那双冰冷的黄金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呃……啊……”，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鸡仔。憋了半天，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个微弱到近乎叹息的、带着哭腔的词语终于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不……知……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路明非清晰地看到楚子航那仿佛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嘴角难以觉察的抽动了一下。
完了！ 这表情变化太明显了！考官大人不满意了！这绝对是淘汰的前兆！
就在路明非万念俱灰，准备闭上眼睛听候发落的时候——
“啪嗒！”
一声突兀却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室内几乎凝固的空气。
声音来自长桌尽头。
一直沉默地凝望窗外、仿佛置身事外的沈镜溟，终于收回了她的目光。
她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桌上的一只钢笔。那支笔造型古朴流畅，笔身应该是某种深色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内敛而尊贵的冷光。
刚才那声轻响，就是她将这钢笔极其随意、却又不失力道地拍在了红木桌面上发出的。
动作不大，声音也不算响亮，但在如此紧绷的气氛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可以了，子航。”沈镜溟看着楚子航，脸上挂起了笑意，“再压力把人吓晕了。”
她缓缓起身，朝着路明非走过来，似乎是高跟鞋在地上敲出“哒、哒、哒”的声响，但在路明非听来，就是死亡的丧钟一般。
路明非感觉自己像个被推上悬崖边缘的木偶，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鼓，几乎要挣脱束缚。空气粘稠得难以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绝望。
她越走越近。
路明非僵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忘了。他能闻到她靠近时带来的一丝极其清冽、带着雪山松针般的冷香。他能看到那银白如瀑的长发发梢拂过象牙白风衣肩线的细微弧度。他甚至能看清她熔金瞳孔深处，那如同熔岩流淌、却又被万年寒冰封存住的、非人的神性光辉。
这份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远比楚子航冰冷的眼神和尖锐的问题更令人窒息。那不是刻意的威压，而是本质上的鸿沟。
在真正的沈家大小姐面前，他那点微小的可怜虫似的自卑被无限放大。租来的劣质西装仿佛在叫嚣着他的贫瘠，脚下的运动鞋无声控告着他的狼狈。
他几乎想当场土下座大喊“姐姐饶命我错了”，然后蜷缩成一只渺小的球体原地消失。
沈镜溟终于停在路明非的椅子前。距离近到他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她的脸。那张精致的、无可挑剔的、带着神性光辉的脸上，方才那抹浅淡的笑意已经隐去，恢复成一种更常见的、高岭之花般的沉静。
她的目光没有波澜，只是平视着他，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晰而平稳地落入路明非嗡嗡作响的耳中：
“路明非。”
她的语调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确认。
“刚才那些，”她微微侧了侧头，目光扫过楚子航之前放简历的位置，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诙谐？路明分不清，也许是居高临下的戏谑，也许只是陈述事实，“都是形式。”
她略作停顿，视线重新落回路明非脸上。那双熔金的眸子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将他牢牢钉在椅子上：
“现在开始，才是你的面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