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抽走了。他瘫软在昂贵的椅子上,灵魂好像刚从万米高空跳楼机摔下来,还被沈镜溟那双熔金色的眼睛当成了显微镜下的标本。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条被甩上岸濒死的鱼。脸,不,是整个脑袋都烫得要爆炸,耳朵里是尖锐的蜂鸣。
眼前沈镜溟那带着促狭笑意的绝美脸庞,楚子航那无声伫立如铁像的身影,会议室奢华的顶灯……全都在旋转、扭曲、融化成一片刺目的白光。世界坍塌了,他被埋在自己最不堪、最隐秘的心事废墟之下。
沈镜溟似乎很满意这石破天惊的效果。她稍稍退后了一点,但嘴角那抹小恶魔般的笑意丝毫未减,甚至还带着点“被我抓到了吧”的得意。熔金的眼瞳里光彩流转,倒映着路明非魂飞天外的呆滞面孔。
“看来是说中了?”她的声音依旧轻快,带着戏谑的尾音,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在路明非彻底崩溃的神经上。她甚至微微侧头,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路明非彻底失语了。所有的血液都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连点头或摇头的力气都丧失了。他只能死死地瞪着沈镜溟,眼神空洞而惊恐,像只被天敌锁定的、连逃窜都忘记的兔子。
脑子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死定了!社死!被沈镜溟抓包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地球上生存?仕兰中学的每个角落都会刻下他的耻辱柱!
“好了,学姐。”一直沉默如背景板的楚子航,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丝毫惊讶或调侃,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你的目的达到了。他快宕机了。”
楚子航的目光扫过路明非,那深潭般的黄金瞳里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但似乎比刚才纯粹的压力拷问时多了一丝……无奈?
“啧,楚子航你真是……”沈镜溟仿佛才想起还有个“正经人”在场,脸上的恶作剧笑容收敛了几分,但眼底那点促狭仍未消散,她撇了撇嘴,像是嫌弃楚子航打扰了她的乐趣。
楚子航没有理会沈镜溟的小情绪。他走到长桌尽头,那份轻飘飘的路明非简历还躺在那里。他没有再看路明非,而是重新拿起那张纸,或者说,他拿起了某个更具象征意义的东西。
他的动作平稳而利落,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尖在那份写满“星际争霸”和空白的“获奖记录”的纸上轻轻拂过,如同拂去尘埃。
然后,他走到惊魂未定、大脑一片浆糊的路明非面前。楚子航将那页纸放在路明非僵硬的膝盖上,动作不轻不重。
“路明非,”楚子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冰凉的溪水注入路明非灼热的耳蜗,强行拉回他散乱的意识,“你的面试结束了。”
路明非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猛地低头看向膝头的简历。那张纸此刻仿佛有千钧重。
结束……?被秒杀的意思吗?果然完蛋了……他艰难地吞咽着干涩的喉咙,绝望地想。
楚子航的下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在他死水一片的绝望中炸开:
“卡塞尔学院……欢迎你。路明非同学。”
轰——!
刚刚平息一点的心跳再次飙到极限!路明非猛地抬头,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子航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那双燃烧着熔金火焰的眸子深处,只有冰冷的认真。
“什……么?”路明非的声音像破风箱,嘶哑得不成样子。
楚子航没有再重复,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那目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鹰,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收……录取了?!”路明非猛地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椅子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甚至忘了沈镜溟带来的恐惧,也忘了刚才被戳破心事的羞耻,巨大的不真实感和一种荒谬的狂喜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看看楚子航,又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旁边的沈镜溟。
沈镜溟已经收起了那副促狭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带着一丝慵懒和距离感的沉静。她迎上路明非震惊又狂喜的目光,嘴角只是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熔金的眼瞳里,流光微微收敛,带着一丝路明非看不懂的深沉?
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说:没错,就是这样。
路明非感觉脚下昂贵的地毯变成了流沙,整个人都在往下陷。“卡塞尔学院……欢迎你……”这七个字还在他脑子里打转,带起嗡嗡的耳鸣,比他熬夜打星际三十连败时的血压还高。
世界像是被泡在粘稠的糖浆里,楚子航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在模糊的光晕里显得不太真切,旁边沈镜溟嘴角那抹促狭笑意也还没完全散去,熔金色的眼底似乎流转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他张着嘴,像个被推上舞台却忘了所有台词的蹩脚演员。录取?楚师兄怕不是认错人了吧?还是说……这是沈大小姐新研发的整人手段,专治普信衰男?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如画中神女的沈镜溟终于有了动作。她利落地起身,象牙白大衣的衣摆划开一道优雅的弧线,细高跟在地毯上几乎没发出声音。她没有再看兀自怀疑人生的路明非,也没有理会保持静默的楚子航,径直走向会议室深处一道不起眼、几乎与墙面同色的隐形门——那是连接着另一个小型隔间的入口。
刚才楚师兄出去叫人时,她就反手把这老头锁里面了,隔着单向玻璃倒是看完了全场。
路明非顺着她的身影看去,只见沈镜溟的手指在门框某处轻巧地一按,看似浑然一体的墙面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嘭!哗啦——”
几乎是门开的瞬间,一个人影就带着一股风猛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门边一个装饰性的琉璃摆件。那是个头发蓬乱如鸟窝、眼镜歪挂在鼻梁上的外国老头,脸上写满了“终于放我出来了”的狂喜和憋不住的亢奋——正是这次招生的主要执行者,古德里安教授。
“镜溟!我的S级学生呢?明非在哪里!?”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还僵在原地的路明非,浑浊的眼睛里冒着光,像是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到了终身教授聘书在向他招手。
他完全无视了路明非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呆滞表情,双手激动地挥舞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路明非租来的、皱巴巴的西装上。
“路明非同学!太棒了!我就知道!昂热校长看人绝对不会错!‘S’级!潜力无穷的‘S’级啊!”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咏叹调,“天呐!看看你!多么完美的血统……虽然现在数据还不太明显,但那一定是深藏不露!是龙血在蛰伏!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用一种鉴赏家发现绝世孤品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路明非,仿佛要从他那副衰样里看出朵花来。
“刚才沈同学和楚同学那只是小小的测试!压力面试!专门用来激发出你体内潜藏的……呃,斗志!”古德里安教授语速飞快,显然试图为刚才那“地狱拷问”加上合理的注解,
“你看,效果多显著!昂热校长慧眼如炬!路明非同学,你就是我们在中国发现的最大的宝藏!是卡塞尔未来闪耀的新星!你放心,学费?不是问题!全奖!奖学金拿到手软!住宿?我们安排最好的单人宿舍!古堡!落地窗!比丽晶酒店强多了!导师?当然是我!顶级教授亲自带你!毕业包分配!S级的待遇,绝对让你……”
一连串的狂轰滥炸,带着对“S级”毫无保留的狂热吹捧和天花乱坠的承诺,如同暴雨般砸在路明非头上。
路明非:“……”
他彻底懵了。
世界更不真实了。
前一秒还在地狱边缘被沈大小姐和楚师兄联手吊打拷问,下一秒就被宣布录取,紧接着被这个状若癫狂、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外国老头当成稀世珍宝疯狂吹捧,还许诺了一大堆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条件。
什么金子?他明明是块不可回收的废铁!什么龙血?他觉得自己血管里流的明明是熬夜肝游戏的咖啡因和泡面汤!顶级教授亲自带他?他现在只想找个网管的工作啊!
路明非艰难地转动眼珠,试图从在场其他两人脸上寻求一点真实感或解释。
楚子航依旧像根定海神针似的立在会议桌那头,面无表情,仿佛古德里安的吹捧和他无关。只有那熔金般的瞳孔不着痕迹地扫过路明非茫然的傻脸,似乎在确认他没被当场吓晕过去。
而沈镜溟,在释放了古德里安这个“狂热NPC”之后,已经随手关上了隔间的隐形门。她正姿态闲适地倚靠在光可鉴人的巨大落地窗前,抱臂而立。窗外的城市灯火映在她眼底,让那抹熔金色泽显得更加幽邃莫测。此刻,她正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眼前这一幕——一头雾水的新晋“S”级,被一个激动过头的老教授围堵吹捧。她那完美的唇角似乎又微微向上勾了一下,不再是之前恶作剧般的促狭,而是一种更为明显的看乐子的表情。
“我……”路明非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试图从古德里安教授慷慨激昂、天花乱坠的许诺中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词语。最终,他只是发出了一声短促而茫然,完全能代表他此刻核心感受的音节: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