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信

作者:Departurs 更新时间:2025/8/22 12:56:49 字数:2725

路明非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那卷沉甸甸的卷筒推出了丽晶酒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沈镜溟那带着意味深长光芒的熔金眼瞳和“明天见”的话语在混沌中回响。

会议室内,厚重的门刚一合拢,古德里安教授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垮了下来,脸上的亢奋被担忧取代:“镜溟!!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那可是S级!昂热校长会……”

“教授,”沈镜溟打断他,声音平稳如冰面,熔金的眼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给他一点缓冲,只会让他更坚信这是命运的选择,而非被胁迫。”

她踱步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路明非那渺小、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霓虹中,唇边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况且,我们需要他心甘情愿地踏入这个世界。”

她转身,目光扫过古德里安身上那件皱巴巴、溅了几滴咖啡渍的西装外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现在,请您去好好准备一下明天的…重头戏。作为美国知名大学的招生官招生,场面需要足够有冲击力,当然,也要足够体面。”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性,“我建议您最好换身崭新的西装,梳洗精神点。顺便预约丽晶最好的餐厅包厢。这是卡塞尔的面子问题。”

古德里安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衣着,老脸一红,随即又燃起斗志:“对对!面子!卡塞尔的面子!我这就去!必须的!招待未来的S级,还有他的家人,绝对不能马虎!”

他被沈镜溟成功地转移了焦点,不再纠结于路明非可能跑路,而是被“盛大仪式感”的憧憬填满,像打了鸡血一样急匆匆地冲向自己的房间,嘴里还念叨着“熨斗”、“领带”、“摩丝”之类的词。

会议室里只剩下沈镜溟和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楚子航。沈镜溟走到楚子航面前,距离比平时稍近,声音压得很低,熔金的瞳仁直视着他:“明天不一定就能马上谈下来,这衰小孩心里还有牵挂……到时候,我需要你去……”

楚子航对上她的视线,深潭般的黄金瞳平静无波,几不可见地颔首:“明白。”没有多余的疑问,他清楚这是沈镜溟惯有的风格。

第二天上午,丽晶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内。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精致的餐具折射着奢华的质感。空气里弥漫着广式点心和茶水的香气,却莫名地有些凝滞。

路明非坐在婶婶和叔叔中间,努力挺直租来的廉价西装的腰板,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藏在桌布下,像个格格不入的冒牌货。

旁边的路鸣泽穿着崭新的名牌,胖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对“洋人教授”的好奇,又混杂着一丝对身边衰人堂哥居然能被“名校”垂青的嫉妒和疑惑。

古德里安教授果然如同焕然一新。他穿着簇新的深灰色条纹三件套西装,精心梳过的银灰色头发打了足量的发蜡,整个人神采奕奕,宛如即将出席诺贝尔颁奖礼。

可惜他过于努力的笑容挤出了皱纹,加上紧张导致的夸张肢体语言,反而显得有些笨拙和滑稽。他坐在主位,对着路家人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卡塞尔的“古老”、“卓越”、“学术自由”以及路明非的“卓越潜力”和“全额奖学金”。

楚子航则坐在古德里安身侧的次席。他依旧是一身简洁利落的黑色风衣,衬着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沉静如冰的气质。他没有参与寒暄,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线条冷硬的黑曜石雕像,

金色的瞳孔偶尔扫过路明非和他的嫂嫂叔叔,目光沉静得让人心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本就不太自在的路家夫妇和路鸣泽更加拘谨,他们也听说过这位极其优秀的学生的事迹。

气氛在古德里安蹩脚的中文、过度的热情和楚子航沉默散发的冷气中,显得古怪而紧绷。路明非低着头,机械地戳着盘子里一只精致的虾饺,食不知味。婶婶脸上挂着客套的笑,眼底却藏着深深的不信和算计;叔叔则频频点头,在古德里安提到“全额奖学金”、“毕业分配”时眼睛放光。

直到古德里安教授忽然停下滔滔不绝,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庄严感。他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一件圣物般,从一个古老的、印有繁复盾徽的硬质牛皮信封里,珍而重之地抽出了两页微微泛黄的信纸。

“明非,”古德里安清了清嗓子,努力用中文说道,声音洪亮得有些不自然,试图掩盖那份异国的口音,“这是……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信!”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茶水的雾气在无声缭绕。

路明非猛地抬起了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婶婶和叔叔也愣住了,叔叔下意识地放下了夹菜的筷子,脸上满是错愕。

古德里安将信郑重的递给路明非,路明非伸手接过,默默的读着那封信,久久没有说话。

古德里安教授观察着路明非的表情,也许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忽然看着路明非的眼睛,用无比深情的语调和蹩脚的发音说,

“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轰——!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句话彻底炸得一片空白。

“爸爸妈妈爱你”——这句早已刻入骨髓的渴望,这句只有在最深最无助的梦里才敢期盼的话语,此刻竟然从一个完全陌生、举止怪异的外国老头口中,用这样荒谬、这样狼狈、这样毫无预兆的方式念了出来?!

没有温情脉脉的面庞,没有充满爱意的眼神,只有泛黄的信纸和老教授憋得通红的脸!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了十八年的、积压如山的情感洪流,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心防!

“唔……”路明非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哽咽。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

他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巨大的动作带动桌上的碗碟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碰撞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婶婶张大了嘴,叔叔一脸茫然无措,路鸣泽瞪大了眼睛。古德里安也被吓了一跳,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有楚子航,依旧如同静水深流的石像。

路明非撞开椅子,低着头,嘴唇死死地抿着,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抖动。他甚至忘了基本的礼貌,没看任何人一眼,像一头被刺伤的幼兽,跌跌撞撞地冲向包厢门口,目标只有一个地方——卫生间!

他几乎是撞开了厚重华丽的卫生间大门,反手“砰”地一声死死锁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

狭小的隔间里回荡着他再也控制不住的低沉呜咽,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冲出眼眶。

他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租来的廉价西装布料被迅速濡湿。压抑了十几年的委屈、期盼、失望、被遗弃感、突如其来的狂喜和更加浓重的荒诞感……所有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岩浆喷发,化作无声的泪水决堤。

镜子里倒映着他狼狈不堪、泣不成声的倒影。

就在他哭得无法自抑、世界崩塌又重建的混乱时刻,一张素白的、质地柔软如云朵的面巾纸,从旁边无声无息地递了过来。

路明非身体猛地僵住,惊愕地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镜子里的影像。

不知何时,沈镜溟已经悄然站在了他的身边,如同月光流泻般无声无息。她没有看他狼狈的脸,只是微微垂着眼,那张绝美的侧颜在卫生间冷白的光线下更显清冷,熔金的瞳孔深处映着镜中哭泣的少年身影。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纤细却带着坚定力量感的手,轻轻地、短暂地落在了路明非还在剧烈起伏、微微发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分量,既像是在传递一股支撑的力量,又像是在将这突如其来的人生巨变拍实、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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