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冲击

作者:Departurs 更新时间:2025/8/22 14:22:23 字数:2714

路明非肩膀耸动着,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廉价西装的前襟被洇湿一大片。他能感觉到沈镜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嘲笑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在仕兰中学无人敢亵渎的冰山美人面前,自己像个失控的、歇斯底里的小丑。

他用力咬住下唇内侧,咸腥味混着泪水涌入口腔,试图用痛楚压下喉间的呜咽,肩膀却依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别…别看我…”他用破碎的气音挤出几个字,声音堵在喉咙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羞赧。他想把自己蜷缩得更小,最好消失在地板的缝隙里。

“哭很正常。”她的声音清冽依旧,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陈述宇宙真理般的平静,轻易穿透了路明非混乱的情绪屏障,

“看到那样的信,谁都会这样。”她的话语简洁有力,没有多余的解释或开导,只是客观地剥除了他此刻崩溃情绪的耻辱感,将其定义为一种人之常情的反应。

路明非的抽噎顿了一顿。她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巨大的荒诞感和情感冲击下哭泣,好像也没那么不堪了?

这份理所当然的语气,反而奇异地安抚了他一部分恨不得立刻撞墙的羞耻心。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结果反而把眼周擦得更红更狼狈。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还有些发软。

沈镜溟见状,伸出一只手,不是搀扶,而是近乎是拎住他的后衣领,以一种不容置疑又带着点强硬的方式,将他稳稳地提溜了起来。

“走吧。”她说,松开了手。熔金的瞳孔扫过他狼藉的脸和衣服,却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物品。她率先转身,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当沈镜溟的身影出现在总统套房的餐厅门口,银发在灯光下流淌着冷月清辉,身旁跟着眼圈通红、鼻头也红彤彤、走路还略带踉跄的路明非时——

“啪嗒!”婶婶手一滑,精致的骨瓷茶杯掉在镶金边的托盘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桌布和她崭新却带着老气的裙角。但她浑然未觉,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进一个路鸣泽最爱的狮子头,眼珠子死死黏在沈镜溟身上,活像见了鬼。

她只在仕兰中学接路明泽时偶然惊鸿一瞥的沈家大小姐,那个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传说人物,此刻竟然活生生站在这里?!

还在厕所里把他们家这个衰仔拎了出来?!

叔叔手里啃到一半的叉烧包“吧唧”掉在桌上,半张着嘴,脸上的震惊和婶婶如出一辙,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惶恐。

他看看沈镜溟,又看看自己蔫头耷脑的侄子,大脑彻底宕机,试图在“沈家大小姐+路明非”这个等式里找出任何逻辑可能性,结果失败,只剩下一片茫然白光。

而路鸣泽的反应则最为直接且富有喜剧色彩。当沈镜溟那双熔金的眼眸不经意地、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他坐的方向时,少年脑海中那些论坛舔屏贴里的照片和“沈门美学研究所”精修的舔颜帖瞬间灰飞烟灭——现实中的冲击力远超想象!

那雪色长发,那完美得不似人类的容颜,那清冷、内敛却又暗藏锋锐的气场……简直像一束极光直接劈进了他油腻腻的青春。

他看得呆了,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口刚喝进去的港式奶茶忘记了吞咽,直接顺着微张的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他精心挑选的、试图模仿楚师兄风格却效果失败的崭新衬衫前襟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里还无意识地抓着啃秃了的凤爪骨头,嘴巴微微张着,眼神直勾勾的。

沈镜溟仿佛没看见这一家三口的精彩表情秀,只带着路明非径直走向餐桌。路明非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她按回座位上,动作僵硬,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古德里安教授终于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沈镜溟的出现简直如同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他立刻挺直腰板,刚才没能完成推销的遗憾瞬间化为十倍的热情:

“啊!镜溟!太好了!你看,明非见到父母的消息太激动了!这正是亲情的伟大!这正是血脉的羁绊!”他自动忽略了路明非此刻的萎靡不振和泪痕,挥舞着手臂,

“路明非同学!你看!卡塞尔就是你命运的归宿!别再犹豫了!立刻签字!后面的出国各种手续完全不需要你操心,诺玛会帮你处理好的。”

“诺……诺玛?”叔叔终于找回了声音,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奇怪的名字。

古德里安没理会这个小小的插曲,直接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入学协议和签字笔,像献宝一样,隔着桌子伸长手臂,热情万丈地递到路明非面前:“签吧!孩子!签下它,辉煌的未来在等着你!”

桌上精美的菜肴早已失了温度,气氛重新冻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看着那份印制精美、措辞正式、带着厚重命运感的文件,又看了看身旁叔叔婶婶脸上尚未褪去的震惊和对录取通知书的贪婪与算计,再回想起刚才卫生间里的崩溃和沈镜溟那句“别看我”带来的余悸……

父母的信件是真的,那爱意和期待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但……卡塞尔?S级?对他这个衰仔来说还是如梦幻泡影,况且,明天……

沈镜溟的目光扫过他,像无形的鞭子。

巨大的惶恐和茫然重新攫住了他。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发出的声音嘶哑又微弱,还带着明显的哭腔和迟疑:

“……我……我能不能……再……再想想?就……就两天??”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眼神在狂热推销的古德里安、沉默却压迫感十足的楚子航,以及……旁边气息最为难以捉摸的沈镜溟之间游移不定。

这话一出,婶婶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考虑骂他“不识抬举”。叔叔也皱起眉头。

古德里安则像泄了气的皮球,热情卡壳,脸上写满了“煮熟的S级难道真会飞”的焦虑,正要再次开口——

一声极轻的,几乎没什么声调起伏,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轻笑响起。

沈镜溟微微侧着头,看着路明非那张写满挣扎、懦弱又带着点倔强的脸。

她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不同于卫生间里那昙花一现的促狭,也不同于套间门口那若有似无的嘲弄,更不是面试时那些充满压迫力的审视或平静宣告。

这个笑容很淡,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层复杂的涟漪。熔金的眼底深处闪过几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察一切的微光,像是在看一场早已了然于胸、正在按部就班上演的剧目。

她没说话。没有催促,没有施压,甚至没有流露出失望。

就只是这样看着路明非,嘴角噙着那抹洞悉一切、却又放任自流的微笑。

这无声的反应,反而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路明非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又隐隐有种被“看穿”的奇怪感觉。

沈镜溟优雅地站起身,将手中那张原本递给路明非的纸巾——那最终没用上的纸巾——轻轻折起,放在了自己面前的餐碟旁。

那纤细雪白的手指在精美的瓷器上轻轻点了点,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敲定了某个休止符。

“走吧。”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冽平静,这次是对着路家三人说的。

她微微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指向套房门口的方向,动作流畅优雅,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她银发和象牙白的衣襟上,光晕朦胧。她唇边那抹未散的笑意,在逆光中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被命运漩涡卷至中央的路明非,在短暂的失控之后,面对那张通往龙族世界的录取协议,终究还是本能地退缩了。

而那位白发金瞳的学姐,只是噙着一抹洞悉未来般、却又放任其挣扎的淡笑,无声地宣告了此刻闹剧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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