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厅厚重的门在三人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那里面残余的、如同被冰封的惊骇与死寂。走廊的光线略显昏暗，将沈镜溟银白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
没有停顿，沈镜溟脚步不停，声音清冽而平稳，如同在吩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子航，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吧。你回去看看阿姨吧。”
楚子航脚步一顿，那双熔金色的瞳孔转向沈镜溟，没有任何疑问，只是极其细微地颔首。
他甚至没有再看路明非一眼，仿佛后者已是一件被交接完毕的物品。
他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走廊的阴影，迅速消失在拐角处，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路明非还沉浸在被强行“披甲”的震撼与麻木中，肩膀上墨色风衣的重量和脖颈间暗银荆棘领带的冰凉触感时刻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是何等荒谬。
沈镜溟微微侧首，视线落在路明非苍白的脸上，简洁地说道：“跟我来。”
她被引领着穿过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通道。通道尽头，一辆静静蛰伏的钢铁造物瞬间攫取了路明非全部的目光，让他本就混乱的大脑再遭重击——那是一辆法拉利Ferrari 599 GTB Fiorano。
它的线条如同凝固的音符，锐利而流畅，低矮的车身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感。最令人瞩目的是它的颜色——一种仿佛月光凝结、液态金属流淌而成的银灰色，在停车场顶灯下折射出冷冽而昂贵的光泽，与沈镜溟的银发遥相呼应，仿佛是专为她的气质而打造。
沈镜溟径直走向驾驶座一侧，车门如同羽翼般无声上扬。她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路明非坐进去。
路明非手脚僵硬地绕过车头，那流线型的车身和巨大的进气口让他有种无处下脚的惶恐。他拉开沉重的副驾驶车门，小心翼翼地坐进碳纤维饰边包裹的低矮桶椅中。
真皮混合着冷金属和新机械的气息涌入鼻腔，宽大的中控台线条硬朗，暗红转速表的刻度直指万转，这一切都提醒着他与这个奢华而暴烈世界的格格不入。安全带“咔哒”一声扣紧，束缚感让他身体更加僵硬。
引擎被轻点启动，一声压抑着的、浑厚而高亢的嘶吼在地下空间内回荡，如同觉醒的猛兽，蓄势待发。
跑车轻盈地滑出车位，驶向出口。车内的空气有些凝滞。路明非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不属于他的昂贵风衣和领带，只觉得无比讽刺。放映厅里的崩溃与绝望感重新涌上心头。
银白长发在昏暗车灯下泛着冷光，沈镜溟的侧脸线条在光与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目视前方，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赌约，看起来是我赢了。”
路明非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苦涩瞬间涌到喉头，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是的，陈雯雯毫不犹豫、欣喜万分地投入了赵孟华的怀抱。他那点卑微的期盼，在绝对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不过，”沈镜溟顿了一下，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点，“放映员临时反水，是我的人没看住，我的疏忽。”
路明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毫无意义。
大叔拿了赵孟华的钱，谁管他沈学姐吩咐了什么？
说到底，沈学姐能安排到这一步，已经是衰仔路明非撞大运了。
他摇头，声音嘶哑：“不……学姐，不怪你。赌约……不重要了。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流光，霓虹如同碎裂的彩色玻璃，映着他空洞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了，陈雯雯……她是真心喜欢赵孟华。他们才是天生一对。我……”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我的表白，只会在那个场合变成一个更大的笑话。幸好……幸好没放出来。”
他想起口袋里那个沉甸甸的U盘，那里面是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他可能遭遇的更彻底的羞辱。
沈镜溟的指尖掠过车载蓝牙的按钮，车内立刻响起了等待音。
她依旧看着前方路面，语气恢复了那份独特的、清冷中带着一丝力量感的语调：
“赌约虽然结束了，但沈家的承诺依然有效。输赢不重要，许诺过的事，就要做到。记住你拥有一个沈家无条件履行的承诺。想好了随时可以提。”
路明非没有回应，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沈家的承诺？对于此刻心如死灰的他来说，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提不起一丝兴趣。他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车内短暂的沉默被电话接通的声音打破。
“古德里安教授。”沈镜溟开口，直接切入了英文，她的英语流畅得如同母语，带着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清晰。
听筒那边瞬间爆发出古德里安教授激动而略显夸张的声音：“噢！镜溟！我的S级宝贝带回来了吗？一切都顺利？我就知道交给你和楚……”
“教授，”沈镜溟简洁地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问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奔主题，“进行声纹确认。现在。”
她甚至没有给教授继续发挥的机会，修长的手指指向了车内集成了麦克风的通话区，熔金色的眼瞳示意路明非靠近说话。
路明非懵懂地看着她。声纹确认？
沈镜溟微微蹙眉，似乎觉得他反应太慢，直接用中文清晰地告诉他：“入学需要进行声纹确认，说‘路明非，确认入学’。声音大点，清楚点。”
电话那头的古德里安教授也立刻安静下来，显然屏住了呼吸，在电话那头严阵以待。
路明非能感觉到，沈镜溟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看着那冰冷的麦克风孔洞，仿佛那就是卡塞尔世界冰冷的入口。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茫然、一丝绝望后的认命，还有一丝被刚才那场“宣判”式出场强行刻入灵魂的宿命感，对着麦克风，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路...明非，确认入学。”
“Perfecto！！！我的S级！我最亲爱的学生路明非！欢迎加入卡塞尔学院！！！诺玛！记录下来了吗？立刻！马上！……”
古德里安教授兴奋到极点的呐喊声瞬间炸响在法拉利跑车内狭小而轰鸣的空间里，甚至伴随着几声狂喜的拉丁语和拍打桌面的巨响。
沈镜溟在他话音爆发的瞬间，手指已经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将教授那无与伦比的热情瞬间掐灭。
车厢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法拉利599那V12引擎低沉、有力的咆哮声，如同潜藏巨兽的心跳。
“现在，卡塞尔之门，已为你开启。”诺玛冰冷的机械音传来，路明非靠在昂贵的真皮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模糊的夜色，那引擎的轰鸣像是一首悲壮的行进曲。
他闭上了眼，身上那墨色风衣的冰冷和他心底的空洞融为了一体。新的旅途开始，旧的一切，连同那个被粉碎的梦，都被无情地甩在了身后的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