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晕乎乎地离开了训练室,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一个是他平凡而懵懂的自我,另一个是此刻正剧烈翻涌的、充满未知谜团的世界。
沈镜溟在原地静立片刻,深灰色的吸音墙面似乎将路明非最后那句“学姐再见”的余音也吸走了,只留下令人心悸的安静。
熔金的眼瞳深处,刚才被强行压下的、因路明非那不可思议表现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再次翻涌。
她需要答案,而现在。
没有回自己的巢屋,也没有去找任何人商议,那道象牙白的纤影如同寒流中一道冷冽的光,径直穿越清晨学院区的寂静,步伐沉稳却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气势,目标明确——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厚重的深色实木大门前,没有任何犹豫,她伸出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禁识别区快速划过。
细微的电子音响起,门锁应声而开。对于她这位已经深入参与了无数核心机密、甚至自身血脉都被校长亲手封印的学生来说,权限从来不是问题。
室内的陈设一如既往,如同一个凝固时光的博物馆角落——古老的星象仪缓慢自转,暗红色巨熊标本在阴影处蛰伏,空气中混杂着旧书、上好雪茄以及沉淀的岁月气息。
昂热并不在。这正合沈镜溟的意。
她熟门熟路地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径直走向那张陈列着各类精致茶具的小几。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这不是威严的校长办公室,而是她自己在归渊之巢的休息室。
她打开一个鎏金竹节纹路的茶罐,取出一小撮色泽深褐、香气内敛的茶叶。烧水、温杯、洗茶、注水……一系列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
袅袅水汽带着普洱特有的醇厚陈香升腾而起,模糊了她沉静的侧脸线条。她在昂热办公桌对面的古典扶手椅上坐下,端起小巧的青瓷茶杯,无声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无声推开。希尔伯特·让·昂热走了进来。看到沈镜溟坐在那里品茶,他银灰色的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仿佛这一幕再寻常不过。
他脱下剪裁合体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动作从容不迫。
“明前的普洱?看来我的私藏是彻底被你摸透了,镜溟。”昂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老朋友间的熟稔打趣,听不出被不速之客“打劫”的丝毫不满。
他在她对面坐下,顺手也取过另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
沈镜溟放下茶杯,瓷器与桌几发出清脆的“叮”声。她没有寒暄,直入主题,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棱投入平静的水面:
“对次代种的龙威毫无感觉,校长。这证明什么?”
她熔金的眼瞳直视着昂热那双仿佛能穿透时光的锐利眸子,清晰地叙述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释放了接近次代种强度的威压,在特制的炼金矩阵环境下,维拉的反应是教科书级别的。而路明非,”
她停顿了一瞬,强调着这个核心结论,“他只感到了空调冷风,心率加快是因为担心旁边的维拉。”
办公室里只有茶水入口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昂热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只是在倾听一件颇有意思的学生趣事。
那笑容如同一个早已洞察一切的老人,面对一个终于发现了糖果罐秘密的孩子。
“呵呵,”昂热放下茶杯,声音带着洞彻的醇和,“看来你已经亲身体会到了,我们下一位S级新生的……不一样之处了。”
一瞬间,沈镜溟的内心如同风暴席卷的海面。不一样之处?何止是不一样!免疫接近次代种的龙威?!这根本不能用普通的“潜力巨大”或“血统优秀”来解释!结合她自己刚刚在钟楼经历的“黑王直系传承”悖论……
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呢?*这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瞬间接通了无数隐秘的线头。
按照那没完结的原著透露的碎片信息,路明非的终极身世绝对恐怖无比,甚至……估计也和黑王尼德霍格有联系?
一个同样“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延续?
否则怎么解释这种堪称“绝对豁免”的抗性?
难道……他才是真正“靠近那个冰冷的王座”的存在?
一个连弗拉梅尔顶级设备都无法锁定其“异常”、甚至连自身都毫无所觉的“怪物”?
这个推测如同深渊,令她脊椎都掠过一丝寒意。
一个没有感觉到龙威的路明非,远比一个被龙威压垮的路明非更让她心头沉重。
因为他身上的谜团,可能是超越现存所有龙族谱系认知的。
然而,她表面没有任何异样。熔金的眼瞳依旧清澈平静,脸上是惯常的、带着一丝询问的冷漠。
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完美地锁死在那双璀璨却冰冷的眼眸之下,连气息都未曾有一丝紊乱。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只是在等一个关于普通特训状况的解答。
“我理解这份特殊抗性的价值,校长。它至少在‘闽江行动’中保障了他不会因精神压制瞬间崩溃。”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公事公办的理性分析。
随即,她话锋一转,精准地指向了这“豁免”背后的核心矛盾,也是她此刻最需要确认的逻辑点:
“但关键在于——”她的目光再次对上昂热,带着恰到好处的、源于任务负责人的深度疑惑,
“既然他对精神威压完全免疫,为什么还需要我和楚子航、恺撒他们进行如此高强度的战斗技巧特训?如果……他本身的‘特殊性’已经能避开最致命的威胁?”
这既是她作为特训主导者的实际疑问,也是她在试探昂热对路明非异常的真实认知边界。
如果校长真的洞悉一切,那么后续的训练方向必须做出根本性的调整;如果校长也只是在摸索……那么眼前的任务就显得更加吊诡和沉重。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只有古董星象仪缓慢转动的微弱吱呀声,以及两人之间那壶茶散发出的、越发浓郁的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