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专机刺破万米高空的云层，引擎发出稳定而低沉的轰鸣，如同金属巨兽掠食前的低吼。
机舱内，气氛凝重如铅。改装过的豪华客舱此刻更像是即将投入战场的装甲运兵车，空气中弥漫着炼金弹药、金属、枪油和压抑的呼吸声。
芬格尔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尽可能地塞进宽大的航空座椅。他几次偷偷瞄向隔着过道、坐在靠窗位置闭目养神的沈镜溟。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外罩一件战术背心，银白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熔金的眼瞳隐藏在微阖的眼帘下。
那份冰冷的沉静让芬格尔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学姐……我亲爱的女神……”芬格尔终于按捺不住，用气声呼唤，身体扭曲着试图跨越过道，姿态卑微得像匍匐的信徒，
“您再考虑考虑？就冲我这拖后腿的F级渣渣，扔核心区不是纯纯的炮灰加餐吗？您看看我这身板，这虚胖，还不够那家伙一口嚼的……”他声音带着哭腔，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以加强效果。
沈镜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芬格尔这带着夸张表演的哀嚎只是引擎背景音的一部分噪音。
“我保证！就在据点！绝对不乱跑！”芬格尔提高了一点音量，近乎绝望地推销自己，“我能当人肉监控探头！我的‘芬格尔数据大世界’可以架设干扰！或者……或者我帮维拉打下手搞后勤加密！保证比带个累赘有用多了！社长大人！您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忠实的追随者去送死吗？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啊……”
他甚至想做出单膝跪地的姿势，可惜安全带把他牢牢捆在座位上，滑稽得像一只被网住的毛毛虫在徒劳挣扎。
沈镜溟依旧置若罔闻，呼吸均匀而绵长，仿佛早已沉入深层的战前休整。
她的态度冰冷得让芬格尔最后的希望都冻成了冰碴。
机舱的另一端，路明非紧挨着舷窗坐着，手指用力抠着座椅扶手，骨节泛白。
窗外的云海在后退，但他的瞳孔却没有任何焦点，只是死死盯着下面越来越近、由陌生到熟悉的亚洲大陆轮廓，仿佛想从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找到一丝安全感，却只感觉胃袋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沉向无底深渊。
无数片段在他脑中轰鸣，最后定格在作战室屏幕那不断搏动、令人窒息的暗红色标记——“02”。
就在路明非感觉自己快要被恐惧的浪潮彻底淹没时，一道阴影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他悚然一惊，猛地扭头。
是沈镜溟。
不知何时，她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到了他身边。
她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苍白而充满恐惧的脸上。
机舱里其他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过来。
楚子航睁开眼，熔金的瞳孔扫过这里；恺撒停止了对电子地图的审视，冰蓝的视线带着评估；连哀嚎到一半的芬格尔都瞬间卡壳，眼巴巴地看着，希望这突然的行动能带来奇迹转机；诺诺的嘴角又勾起了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恶趣味的探究弧度；角落里的希尔薇娅则如同石像，只有眼角的余光冰冷地扫视着这一幕。
沈镜溟根本没有留意其他人，她的目光只锁定在路明非身上。没有安慰，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只是伸出右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舱内幽冷的灯光下，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个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方盒。
盒子非金非木，表面没有任何缝隙或纹饰，入手冰凉沉重如同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带着一种奇特的磨砂质感。
“拿着。”沈镜溟的声音清晰地穿过引擎的低鸣，如同下达一个简洁的指令。
路明非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像捧着易碎的琉璃般，接过了那个冰冷的小盒子。
它的分量远比看起来沉重得多。
“学姐……这是？”
沈镜溟的眼神深邃如海，熔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现在，别看。收好它。”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发音，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路明非的眼底，确保他接收到了每一个字的分量。
“……在你觉得最危险、最关键、自己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好像下一秒就要完蛋……总之，”
她稍稍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路明非能瞬间理解的、最极端的描述，
“当你觉得‘这次真的死定了！’的时候，再打开。”
言毕，沈镜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她甚至没去看路明非脸上瞬间凝固的惊愕、失落、以及更深层的惶恐，直接转身，脚步无声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她重新坐下，拉过一张薄毯随意地搭在身上，利落地扣好安全带，然后——在所有人复杂的注视下——深深地闭上眼睛。
几乎是瞬间，她周身的气息彻底沉静了下去，仿佛一块投入深潭的寒铁，整个人进入了某种蓄势待发的深层冥想状态。
那张总是带着距离感的绝美容颜上，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沉静。引擎的轰鸣、芬格尔憋回去的呜咽、旁人的目光……一切都仿佛与她彻底隔绝。
路明非死死地盯着手心里那冰凉的黑色方块，像个烫手山芋，却又不敢松开。唯一的希望？他感觉自己的心沉得更快了。
最终，他只能僵硬地把那个神秘的小盒子塞进了战术背心最里层、贴着心脏的位置，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机舱内再次陷入更深的寂静。只有引擎持续低吼，飞机开始下降高度，朝着那片被阴云笼罩、孕育着“02”的古老江流冲去。
舷窗外，大片铁灰色的铅云层扑面而来，预示着下方等待他们的，绝非坦途。闽江浑浊的江水，似乎已能透过云隙瞥见其奔涌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