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机引擎的咆哮在强行着陆产生的剧烈颠簸中变得格外刺耳。
闽江下游,预定坐标点附近一片由山洪冲刷出的砾石滩涂。
舷窗外不再是澄澈的蓝天或铁灰色的云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低垂铅云死死压住的、翻滚着浑浊浪花的江面,以及两岸陡峭嶙峋、仿佛巨兽獠牙的灰黑色岩壁。
空气粘稠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带着浓郁的水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硫磺气息。
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湿冷、沉重、带着狂暴因子气息的风猛地灌了进来。这不是普通的风,它如同有形质的鞭子,抽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感。
全体队员,无一例外,身形都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最先踏上松软湿滑河滩的是楚子航。他没有穿防雨斗篷,一身纯黑特制作战服勾勒出悍利精悍的线条。熔金色的眼瞳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针芒刺痛,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前方浑浊湍急、水流方向诡异地打着旋的江面,以及两岸那些因过度侵蚀而呈现出奇异扭曲形态的岩壁。
“元素乱流……”楚子航的声音低沉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淬过冰,“浓度和混乱度远超标定值。”他手中那柄“村雨”刀鞘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嗡鸣,如同活物般在感应着环境中无处不在的、狂躁且充满敌意的能量粒子。
紧跟着他身后跃下的是苏茜。她穿着贴身的防水作战服,战术平板被她下意识地护在胸前。甫一落地,她的眉头就深深锁起,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调校着精密的探测设备。“磁场读数完全紊乱……”
她的报告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凝重。
精密仪器无法准确读数代表着他们不仅失去了对环境的“视力”,连基本的探测能力都大打折扣。战场瞬息万变,信息的缺失是最致命的。
恺撒紧随其后,落地时脚步异常沉稳。他冰蓝色的瞳孔扫过诡谲的江水和扭曲的岩壁,那份贵族般的从容在此刻消融不见,只剩下猎人锁定猎物时的绝对专注。“风、水,还有高活性火元素残留……空间感知受强烈干扰。”
他的语气冷静,但内容却让人心头一沉。没有佩戴战术目镜,他仅凭自身的感知和言灵·镰鼬,就得出了与设备几乎一致的判断——物理层面的扭曲已开始显现。“空气阻力异常增大5%-7%,定向移动时需额外消耗体力约15%。”他冷静地补充,这是对楚子航和苏茜数据的直接佐证和肉体感受反馈。
诺诺比芬格尔和路明非先一步跳出机舱。她的暗红色长发被那狂乱无序的风瞬间吹起,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飞散。她那双猫一样的瞳孔在接触到这片环境的瞬间猛地一亮,随即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光点明灭闪烁,又迅速隐去。
“嘶……”诺诺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后退了小半步,用力晃了晃脑袋,眉头紧锁,眼神有些飘忽,
“这鬼地方……情绪场比闹市区还乱!无数细微的生物应激情绪碎片,恐慌、混乱、嗜血……还有……饥饿!很强的恶意,断断续续,指向性不明,像有无数根细线在到处乱戳……”
她的侧写能力在这里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像是接收功率过载的混乱电台,嘈杂的背景噪音几乎淹没有效信息。这对她的精神是极大的负担。
芬格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舱门滑下来的,双脚刚踩到湿滑的砾石滩,腿就一软,差点跪下去。没有威压冲击他,但他那脸上那标志性的颓废哀怨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取代,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捂着脑袋哀嚎,声音都劈了叉:“要命了!老子脑瓜子嗡嗡的!这破地方是不是插满了干扰器啊?我感觉像被扔进一锅滚水里熬汤……呸,不对,是泡在强酸里的青蛙!救命啊社长大人……”他甚至没看清沈镜溟在哪,就直接对着空气乱喊。
路明非是最后一个踏出机舱的。他几乎是手脚并用,死死抓住舱门旁的扶手,才没像芬格尔那样出溜下去。当那股饱含狂乱元素的湿冷空气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的瞬间——
嗡!
他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巨锤猛地砸了一下!剧烈的眩晕感和尖锐的耳鸣瞬间爆发!视野猛地一黑,紧接着泛起密密麻麻的金星!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剧烈晃动、扭曲变形!那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空间感、方向感、甚至时间感都在被这狂暴的元素乱流疯狂撕扯、搅乱!
胃里翻江倒海,一种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无数细针攒刺般的刺痛——那是游离在空气中、高度活跃且充满恶意的能量粒子。
更可怕的是,他仿佛听到了无数微弱的、疯狂的、充满饥饿和痛苦的呓语在耳边炸响!
“嗬……”路明非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抽气,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只觉天旋地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身体完全僵住,死死抓着扶手不敢松手,感觉每一秒钟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体摇摇欲坠,视野反复模糊又清晰。
沈镜溟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舱门旁。她没有理会芬格尔的哀嚎,甚至没有立刻去扶几乎失去平衡的路明非。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象牙白的侧脸在昏沉的天光下如同冰雕,熔金的眼瞳如同燃烧的冰层,快速扫过这片被元素风暴席卷的滩涂:诡谲的旋涡江水、扭曲形态的岩壁、空气中肉眼可见能量逸散留下的细微光影扭曲。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身散发出的那份沉静气场中,凝重感如同实质的铅块,无形地压向每一个队员的心头。这是连她都感到棘手的战场。
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死死抓着舱门、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的路明非身上时,眼神微微一顿。
她清晰地捕捉到路明非眼中那完全无法伪装、源自灵魂深处的混乱、痛苦和极度惊恐——他非但无法免疫,反而表现得比芬格尔更加不堪。那剧烈收缩的瞳孔、控制不住的生理颤抖……这些都印证着他感知的“混乱度”远超常人!
他没有感知到龙威的“场”,但他此刻正被这片次代种尚未苏醒就引发的狂暴元素乱流,用最原始、最混乱的方式,粗暴地碾压着灵魂!
沈镜溟的目光飞快地掠过路明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位置——战术背心内侧,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子正紧贴着他的心脏。
它依旧沉寂着,没有任何光芒,也没有任何要激活的迹象。这东西只会在“死定了”那一刻才可能生效,眼前的混乱还远未到那个阈值。
沈镜溟伸出手,并非搀扶,而是一把稳稳地抓住了路明非紧握扶手的颤抖手腕。那冰凉的触感和他皮肤上滚烫的颤栗形成鲜明对比。
“路明非。”她的声音穿透路明非耳中的嗡鸣和呓语,清晰冰冷得像手术刀,“站起来!不想被乱流撕碎就控制住你的呼吸!学会适应”话语简练得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同时,她熔金色的眼瞳迅速扫过整个滩头集结的小队成员。
楚子航的刀身嗡鸣越来越低,那是力量高度内敛准备随时爆发的征兆;
恺撒的手已经按在了狄克推多的刀柄上,冰蓝色的眼睛如同雷达般不断扫视湍急的江面和两岸岩壁的阴影;
诺诺正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强行集中精神过滤着混乱信息;苏茜的指尖在平板上快得划出了残影,试图在混乱中重建有限的环境模型;
芬格尔还在哼哼唧唧,但至少能站着了;
希尔薇娅如同不存在,但沈镜溟知道她一定在某个最佳的警戒位置,气息内敛到极致。
“第一目标点,前方山坳浅滩,建立临时休整点!”沈镜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力,穿透所有混乱和凝重,瞬间激活了整个行动小组,“楚子航前导开路!恺撒、诺诺侧翼警戒感知!苏茜持续监控能量潮汐波动!”
“现在——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