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如同墨色闪电，当先没入溶洞口那片深邃粘稠的黑暗。
冰冷的江风被嶙峋的石壁挤压，发出尖锐如呜咽般的哨音。空气里弥漫的水腥气更重了，混杂着岩石湿冷的霉味以及那股若有若无、令人神经刺痛的硫磺气息。
“保持间距，跟紧。”他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低沉而平稳，仿佛破开水面，穿透了洞内压抑的嗡鸣。
恺撒和诺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诺诺蹙着眉，一只手用力揉着额角，显然正在对抗元素乱流带来的精神干扰。
恺撒冰蓝色的瞳孔在洞口微弱光线下闪动，指尖无意识地搭在腰后狄克推多的刀柄上，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楚子航清理出的、相对稳固的礁岩上。
路明非被安排在中间位置，前面是苏茜持续监控数据的背影，侧后方是滴溜着大眼睛乱转的芬格尔。
他几乎是靠着本能在前行，脚下的岩石湿滑异常，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涂了油的活物上，浑身肌肉紧绷，感官在混乱的元素流冲击下高度过载。
那无数细微的痛苦呓语虽然比刚下飞机时弱了些，却如同鬼魅的低语，始终缭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通道向下延伸，黑暗越发浓稠，只有众人头盔上强光灯刺破的光柱在嶙峋怪石、滑腻青苔和倒垂水珠间晃动切割，如同在巨兽食道中艰难探路的微尘。
水流声变得宏大，不再是外面的湍急咆哮，而是深沉、粘稠、带着共振嗡鸣的流淌，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随着脉动。
空气中那股硫磺味愈发明显，还夹杂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金属与腐败物混合的腥甜。
“前面地形收紧。”楚子航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清晰的警示，“注意死角。”
话音未落——
“嘶——嘎！”
一种极富穿透力的、如同金属刮擦骨骼又混合着气音漏风的非人嘶吼声，毫无预兆地从前方的黑暗中爆发！紧随其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指甲抓挠岩壁的密集刮擦声！
几道扭曲畸形的黑影，如同被惊醒的蝙蝠群，猛地从一处湿淋淋的巨大石钟乳柱后方的阴影里扑出！借着强光边缘惊鸿一瞥，路明非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它们曾经或许是人形，但现在早已面目全非。身躯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弯曲弧度，覆盖着黑色、湿漉漉、布满不规则凸起的鳞片，仿佛溃烂的真菌与皮肤的融合。
残破的衣物褴褛地黏在鳞片上，如同第二层腐坏的皮。头颅的形状尚存，但五官扭曲膨胀，眼窝处金色的火焰不断的跳动着。
下颌骨异常膨大撕裂，布满了层层叠叠、锯齿般的惨白利齿，此刻正大大张开，喷溅着粘稠的、散发硫磺恶臭的涎液！
更令人恐惧的是它们的动作——四肢关节以违背生理的角度反折着，指甲如生锈的剃刀般伸长弯曲，每一次抓挠都在坚硬的岩壁上留下刺目的白色碎屑和墨绿的粘稠汁液，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
死侍！
路明非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恐惧如同冰冷的水银，瞬间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扼住了喉咙。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冻结，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只剩下僵硬的躯壳钉在原地，无法呼吸，无法眨眼，无法思考！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双朝自己方向疯狂扑来、闪烁着怨毒和毁灭金焰的空洞眼窝！
就在第一只死侍布满骨刺和鳞片的利爪，距离楚子航咽喉不足半臂之遥的瞬间——
“锵——！”
清越又冰冷的龙吟响彻逼仄洞穴！
一道比洞内黑暗更纯粹、更凛冽的刀光撕裂了空气，如同黎明前撕裂夜幕的第一道惊雷！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甚至让视觉产生了短暂的残像滞留。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刹那。
扑在最前面的那只死侍，保持着前扑撕咬的狰狞姿势，整个上半身连同那燃烧着金焰的头颅，顺着一条倾斜的、完美的直线，瞬间与下半身滑移分离！
黑绿色的腥臭血液如同高压水枪般狂喷而出，溅在旁边的岩壁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和升腾的白烟！
失去头颅和半个胸腔的下半身失去了力量，怪异扭曲的肢体徒劳地在岩壁上抽搐抓挠了几下，然后沉重地滑落，砸在冰冷的积水中，溅起污浊的水花。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快到几乎没有声音。直到那带着半个焦糊断面的残躯砸落水中，那令人作呕的撕裂声才如同延迟播放般传入耳膜。
楚子航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了一瞬。村雨斜指前方，深色的刀刃上纤尘不染，只有一缕白气在冰冷的刀身蒸腾。
他熔金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面对低等威胁时最纯粹的、高效杀戮的漠然。甚至没有改变行进方向，步伐依旧沉稳地向前踏出，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片碍眼的落叶。
但战斗并未结束！
几乎是楚子航斩落第一只死侍的同一时刻，另外四道扭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阴影角落、甚至是头顶倒挂的钟乳石后面同时迸射而出！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楚子航，而是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悍不畏死地扑向队伍中段——那个明显气息最弱、最容易撕开的位置！
“右侧三个！左上一个！”诺诺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尖锐响起，她的侧写在高度混乱中强行捕捉到了袭击源，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生物本能的预警嘶喊！
“靠！”芬格尔的惨叫声几乎变了调！一只布满鳞片、指甲如钩的爪子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出一溜刺目的火星！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沉重的身躯差点摔进旁边的深水坑。
苏茜瞬间关闭了因磁场紊乱而不断报错的战术平板，果断拔出了配枪！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但强光手电扫过扑来的死侍那丑陋扭曲的面孔和燃烧的鬼火眼时，她的呼吸也明显窒了一瞬。
恺撒反应最为迅捷。在诺诺预警喊出的瞬间，他已旋身拔刀！
狄克推多宽厚的刀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沉重的、撕裂风压的厉啸！冰蓝色的光芒在刀锋上短暂地亮起——没有启动复杂的言灵，仅仅是注入力量的一次纯粹的斩击！一只从右侧扑向苏茜，意图将她拖入水下的死侍，被这道势大力沉的刀光凌空劈中腰肋！
“噗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鳞碎声中，那只死侍惨嚎着被狠狠劈飞出去，在岩壁上撞出闷响，但恺撒的力量受到异常空气阻力的掣肘，并未能将其一刀两断。腥臭的黑血和破碎的鳞片四溅！
混乱！
就在这死侍喷溅的污血和碎片四散飞射的瞬间，一只浑身湿滑如泥鳅、速度最快的死侍，竟借着同伴被劈飞的掩护，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突破了恺撒和苏茜形成的短暂空隙，直扑队伍核心那个僵硬的目标——路明非！
布满细密尖牙的巨口张开，喷吐着令人窒息的硫磺恶臭，幽绿的眼窝几乎贴近路明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那只沾满粘液、布满骨刺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掏向路明非毫无防护的胸腹！
冰冷！腥臭！毁灭！
路明非的心脏骤然停止！时间感在剧毒的恐惧中无限拉长。那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和怪物狰狞的面容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他甚至能看到绿火眼窝后那空荡荡的头骨，能看到爪子上沾染的、不知名生物的黑色碎肉和锈迹般的污垢！
身体的本能，被楚子航千锤百炼硬“压榨”出来的、埋在最深处的求生反应，在死亡临头的绝境中彻底爆发！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发出一声被恐惧彻底压垮的、不成调的惨嚎，僵硬的身体猛地向后倒下！
不是正常的躲避步法，而是完全放弃重心控制、如同失去骨骼般狼狈不堪的“躺倒”！
动作笨拙难看至极，但他硬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让那本该掏出他内脏的利爪，险之又险地擦着他胸前的战术背心划过！
“刺啦——！”
爪尖与沈镜溟要求他穿上的那件特制背心表面摩擦，爆开一溜刺目的金红色火星！
甚至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透过背心狠狠撞在他的胸口肋骨上，剧痛传来！
路明非重重摔在冰冷刺骨的积水中，浑浊的水花四溅，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他。
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只剩下剧烈如雷的心跳和眼前那如熔化的黄金的双眼越来越近！怪物那撕裂的大嘴，正朝着他跌倒的面门咬下！
绝望！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沈镜溟那句话和紧贴胸口冰凉的盒子——“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