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燃烧的陨石山峦般的巨爪,裹挟着足以压垮山峦、湮灭灵魂的力量,撕裂了粘稠滞重的空气,阴影完全笼罩了路明非。
时间在这一刻被死亡拉得无限绵长,绝望如同冰冷刺骨的水银,灌满了他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
死亡。这个词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贴近地压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甚至能嗅到巨爪上硫磺与炙烤岩石的气息,皮肤感知到那凝聚成实质的毁灭性高温。
思维像是掉入琥珀的飞虫,凝固在无尽的恐惧中。
他的手无意识地死死捂在胸前战术背心内侧——那个冰冷坚硬的黑色方盒紧贴着狂跳的心脏,那是沈学姐给予的最后生机,是“死定了”时刻才能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它此刻沉寂得像块顽石,没有丝毫光热,仿佛在嘲讽他距离那个真正的死局还差最后一毫米。
就在那足以将他灵魂都碾成齑粉的爪尖触及发梢的刹那——
嗡。
世界被按下暂停键。
震耳欲聋的咆哮、粘稠空气的挤压感、扑面而来的恐怖热浪、巨爪撕裂空间引发的尖锐风啸……一切属于物理世界的狂暴噪音与运动,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路明非发现自己的思维又能转动了,但身体依旧僵硬,连眨眼都做不到。他保持着扑倒在地、捂胸抬头的狼狈姿势,眼睁睁看着头顶上方不到半米处,那只燃烧着岩浆脉络的巨爪凝固在那里,如同博物馆里最骇人的雕塑。
它所带来的死亡压迫感并未消失,反而在这种诡异的凝固中被无限放大,像一柄悬在咽喉、纹丝不动却随时会落下的断头铡刀。
不远处的楚子航刚刚从岩壁上滑落,熔金的眼瞳定定地盯着巨龙的方向,脸上凝固着决绝与凝重;恺撒护着诺诺藏身的半块巨岩,掀起的碎石和尘土悬停在半空;沈镜溟的身影定格在高处岩石上,承影剑锋所指,冻结的冰霜在灰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眼……所有人,连同翻腾的粘液池、爆裂的光点,都成了一幅庞大而绝望的静止画。
“哥哥。”
一个清晰、冰冷,带着点少年稚气却又透着无尽岁月荒凉感的声音,突兀地在路明非耳边响起。很近很近,仿佛贴着他的耳廓在说话。
路明非的心脏在冰封的胸腔里几乎要跳出喉咙。他唯一还能转动的眼珠,艰难地向声音来源处——他的身侧——瞥去。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咫尺之地,无声地坐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穿着考究的黑色小礼服,白衬衣的领口系着温莎结,双腿悬空地晃着。
他的面容俊秀得近乎无瑕,皮肤白皙如初雪,眼眸却是最纯粹、最深沉的暗金色,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洞。
少年坐在一片凭空出现的断壁上,那是凝固画中尚未完全坠落的岩块。他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路明非脸上那极致的惊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冻结灵魂的笑意。
路鸣泽。
“又被逼到绝境了呢,哥哥。”小魔鬼路鸣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夸张的、唱诗般的咏叹调,打破了这片死寂领域的绝对宁静。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悬停在路明非头顶那燃烧着岩浆的爪尖,指尖甚至在离那致命锋刃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看呀,多么威武,多么漂亮。诺顿的血裔,次代种的垂青……它可是很想和你亲密接触一下哦。”
路明非的眼珠因为恐惧而剧烈震颤,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嗬嗬”声。
“害怕了?”路鸣泽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暗金色的眸子里流转着非人的光泽,“没关系,哥哥。害怕是正常的,蝼蚁面对神祇的愤怒,就该如此卑微地颤抖。”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魔性的蛊惑力:
“但…交易么?如我之前所说,四分之一,只需要一个四分之一,我亲爱的命、运、枷、锁,我就能让这只漂亮的小爪爪,‘啪’地一声碎掉……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和变成一滩肉酱相比,四分之一的价格,很公道吧?”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锥,扎进路明非每一寸血肉骨髓。
眼前这个路鸣泽是真实的,那份冻结时空的力量是真实的,悬顶的巨爪更是真实的死亡倒计时。
四分之一的生命?
可是……眼前真的是死定了!活命的渴望如同最原始的野兽,在他濒临破碎的灵魂里疯狂咆哮。
交易?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思维一片混乱。代价……代价是……沈学姐说的……黑盒子……还没到……时间……
犹豫。深切的、挣扎的犹豫在他凝固的瞳孔中猛烈地燃烧。答应?一旦开始还能再停下吗?拒绝?化为这片龙爪下的肉泥?
就在路明非的眼珠在惊恐与绝望的挣扎中激烈颤抖,几乎要被那份疯狂交易的诱惑吞噬时——
空间猛地一震!
并非碎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坚不可摧却无形的壁垒被强行撕裂!一道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界限”被粗暴地洞穿!
路鸣泽脸上那带着些许玩味、掌握一切的、猫捉老鼠般的蛊惑表情骤然僵住!
他猛地转过头,纯然暗金色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惊愕的不可置信!
就在这片被冻结时间的边缘地带——那片原本也应被覆盖在死寂中的空间,毫无预兆地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一抹冰冷的白金色,蛮横地闯了进来!
是沈镜溟!
她仍保持着在高处岩石顶端的姿态,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作战服,银白的长发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拂动,在静止的空气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熔金的瞳孔!此刻并未凝固在灰白之中,反而在燃烧!
是真正的燃烧!刺目的、冰冷的、几乎要将这片凝结时空点燃的熔金色火焰在她眼中剧烈摇曳!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穿透了凝固的灰暗,精准地、毫无阻碍地,狠狠钉在了断壁上那个穿着小礼服的路鸣泽身上!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锐利气息,仿佛她本身的存在,就是打破这静止世界规则的尖锥!
“不可能!!”
一声失态的、尖利到变调的惊呼,猛地从路鸣泽口中爆发出来!那完美无瑕的面具瞬间支离破碎!
他像被沸水烫到一般,整个人霍地从断壁上弹起!悬浮在空中,小脸上第一次布满了难以遏制的、最真切的震惊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深埋于眼底的悸动!
他小小的身体甚至微微后仰,下意识地做出一个本能的、带有抗拒意味的防御姿态。
暗金色的眼瞳死死锁住沈镜溟那燃烧的熔金瞳孔,声音拔高,尖锐地重复着,充满了对现实逻辑被颠覆的绝对否认: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闯入这个领域?!你的‘源’……不该是……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