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之下,与卡塞尔学院普通地下设施截然不同的深层区域,空气冰冷凝滞,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冻结。
这里是卡塞尔防御最严密、技术最尖端的医疗室——一个几乎掏空山岩建造的、集尖端现代医学、炼金术与言灵守护于一体的终极医疗堡垒。
厚重的铅合金门无声滑开,沈镜溟的担架在一群屏息凝神、动作迅捷如幽灵的白衣医疗者簇拥下,被急速推送入一片冰冷的微光区域。
空气里不再是硫磺或血腥,而是浓重到刺鼻的消毒剂和活性炼金药剂混合的奇异冰冷气息。无数精密仪器沿着环壁闪烁着各色光点,中央矗立着巨大的再生医疗舱,舱盖敞开,等待着它的使用者。
舱体本身由暗银色的未知金属打造,表面流淌着缓慢游动的、如同活体经络般的炼金符文微光。
担架被极其轻柔地平移至医疗舱旁的特殊手术台上。医疗部最顶尖的神经外科、心血管外科、细胞再生专家早已严阵以待,他们的目光落在沈镜溟毫无生气的脸上,落在她胸前那片巨大的、依然在渗透暗红血液的纱布上,个个神色凝重如临深渊。
“生理参数极低!心源性地休克!准备体外循环ECMO!”
“脑电图显示过度精神透支后的保护性沉寂…但波动极度微弱!”
“胸腔压力异常升高,怀疑内出血伴随多发性脏器撕裂伤!”
“龙血污染参数飙升!警告!出现轻度临界血裔化侵蚀特征!需要立刻中和压制!”
“冰封程序预备,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
一连串冰冷的、急促的指令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仪器报警声此起彼伏,形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序曲。
输液管路、维生缆线如同蛛网般迅速接入沈镜溟冰冷的身体,手术器械闪烁着无影灯的冷芒。
就在这高度紧张的时刻,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医疗舱控制台旁。
来人穿着洗得发白、松松垮垮的背心,外面随意披着件满是油污的卡塞尔风衣,胡子拉碴,手里还拎着个银质酒壶。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守夜人副校长,此刻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惯常的嬉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直达本质的沉重与肃穆。
他没有打扰忙碌的医疗团队,只是走到手术台旁,目光缓缓扫过沈镜溟胸口的致命创伤,在那片暗红的血污和绷带上停留了足足数秒。
随后,他的视线移向沈镜溟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双唇,仿佛透过那脆弱的屏障看到了她体内正在崩坏的系统以及……更深层的东西。
他抬起手,没有触碰沈镜溟,只是虚悬在她心口上方一寸的位置。一层极其微弱、近乎无形的淡金色光晕,带着古老而温和的气息,如同微尘般自他掌心向下渗透,轻柔地笼罩在沈镜溟的胸膛区域。
“启动那个装置吧。”守夜人对着旁边待命的特殊操作员沉声道,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沈镜溟身上,“用最高权限。这东西只能稳定住核心生命循环,争取时间,修复要靠医疗部了,还有……”他的声音顿了顿,“她自己的求生欲了。”
随着指令下达,手术台和再生舱底部亮起复杂的金色回路,柔和而坚固的能量力场开始生成,如同一个无形的护罩,暂时隔绝了外部无序能量的干扰,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微弱火苗不熄。
与此同时,希尔薇娅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守护石像,矗立在手术区域的隔离玻璃墙外。她没有试图进入核心区增加混乱,
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熔金的眼瞳穿透阻隔,一刻不离地锁定在沈镜溟苍白的脸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也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无形而焦灼的刻痕。
手术开始了。
细微的器械碰撞声、心电监护单调却令人揪心的蜂鸣、医生们简短的指令,构成了死寂背景下唯一的声响。
每一次仪器数据的波动,都牵动着守夜人紧皱的眉头,也让玻璃墙外希尔薇娅的身体绷紧一分。
卡塞尔学院地表。
胜利的“捷报”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了几圈涟漪便被冻结沉没。那份沉重的死寂感,从月台迅速蔓延开来,如同无形的寒霜覆盖了整座学院。
狮心会驻地,平日里有条不紊的训练厅此刻落针可闻。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或沉默地站着,或低头围坐一圈,无人开口说话。
墙上巨大的显示屏上,反复滚动着一段模糊处理过、但依旧能看出惨烈与凶险的战斗影像,画面最终定格在那道与巨大龙首一同坠落的象牙白身影。
“她……”有人低语,声音哽咽,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学生会总部气氛同样压抑。
恺撒和诺诺已被送往医疗部副楼治疗,芬格尔难得地一言不发,抱着头靠墙坐着,脸上的淤青在惨白灯光下异常刺目。
图书馆深处,终身教授们临时聚集的秘议室内一片沉默。
厚重的典籍摊开在桌上,泛黄的书页上是关于高阶龙族致命伤及恢复概率的冰冷数据。没有人翻阅,也没有人说话。
中央广场的喷泉停止了喷涌,只留下光秃的底座。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抱膝坐在台阶上,看着主楼方向,脸上写满茫然和恐惧。
“沈学姐她……会没事的吧?”一个女生小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希冀。
旁边的男生张了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最终却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出来。
风从广场吹过,带着冬日特有的寒意,呜咽着穿行于哥特式的尖塔与冰冷的石像之间。
那份属于胜利的消息所应有的喧嚣与活力荡然无存,只余下学院从未展现给世人的另一面——如同青铜巨兽负创后垂下的头颅,沉重、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与等待宣判的焦灼。
没有人知道那冰窖最深处的寂静摇篮里,那道几乎碎裂的意志之火是否能被重新点燃。学院的心脏,只为一个人微弱的心跳而等待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