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底层的冷光源在第十五个拂晓依旧惨白。
再生舱内幽蓝营养液无声翻涌,沈镜溟如同沉睡在冰川核心的神像,纤长的睫毛凝着细密霜晶。
维系她生命的炼金矩阵外壁布满蛛网般冰裂,每一次脉冲修复波划过,裂痕便会应激性亮起微光。
“龙血污染指数又异常升高了!”操作员的声音穿透医疗室凝滞的空气。
维克多教授盯着监测屏上剧烈波动的黄金螺旋数据,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龙骨活髓精粹的转化率在暴跌……她的细胞在主动排斥修复!”
希尔薇娅的指尖正描摹着再生舱外壁上的一道冰裂纹路——纹路走向竟与闽江溶洞中沈镜溟握过的黑盒裂痕完全重合!
“不是排斥,”守夜人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响起。
他猛灌一口烈酒,眼中毫无醉意,枯瘦的手指隔空点向沈镜溟锁骨下方悄然浮现的烙印,
“言灵·焚瘴的作用熔穿了她的防御,次代种的心头血顺着伤口钻进去了……这是双重复合性侵蚀!”
校长室内,凝重的空气几乎化为铅块。
昂热面前三块屏幕同时闪烁猩红:左侧是沈家书房肃穆的檀木背景,居中老者白发如雪,手中一枚盘绕着冰螭的青铜令符重重顿在案上,发出金石之音。“希尔伯特·昂热!沈家的血裔不是填龙口的祭品!”
老者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年门阀沉积的寒霜,
“沈家的医疗团队必须介入!否则,密党将永久失去踏入东方的资格!”
右侧屏幕切割成密党徽章
贝奥武夫的警告字迹如血:高阶血脉非可再生资源!元老院要求审查评估流程!
就在此刻!右下角悄然浮现紫荆花家徽——隶属军火巨头的范德比尔特家族。白发家主拄着嵌炼金矩阵的手杖,声如洪钟:
“质疑什么?沈家丫头的战报我看过了!单人带团屠了次代种!这是百年未有的壮举!屠龙的刀就该这样开刃!”
中央屏幕则是再生舱内沈镜溟沉睡的实时影像,微弱的心跳曲线在红线边缘颤抖。昂热沉默地注视着那道曲线,指尖夹着的雪茄积了长长一截灰烬,熔金瞳孔深处翻涌着罕见焦虑。
“回复沈家,”昂热终于开口,指关节因握杖力度过大而泛白,“卡塞尔尊重血脉传承,但剥离再生舱,她的身体会在三小时内崩解。这是技术壁垒,非立场问题。”
他熄灭雪茄,灰烬簌簌落在贝奥武夫严肃的脸上,“至于元老院……闽江行动的完整数据链,我会在听证会上亲自解析。”
路明非把自己蜷缩在病房的床里。
消毒水混合着龙血残留的气味,与楚子航病房传来的镇痛泵规律滴答声纠缠在一起,像钝刀子切割他的神经。每一次切割,都汇成沈镜溟胸口炸开的血莲,汇成那只被黑盒湮灭的巨爪阴影。
“废物……”他把额头抵在冰冷铁壁上,指甲抠进掌心,“她早知道挡下来会变成这样吧?‘时机未到’……根本是替我去死的账单……”
指腹神经质地摩挲着胸前衬衫下的凸起——那黑色方盒侧面,一道冰裂纹正渗出噬骨的寒气,如同地狱的窥视孔。
“现在摸它...是不是太晚了?”带笑的童音贴着后颈响起。
“哥哥的反射弧长得能绕地球三圈了。”带笑的童音似乎贴着耳蜗响起。路明非猛地扭头!
路鸣泽翘腿坐在病房的窗台上,惨白小脚悬空晃荡。窗帘漏下的冷光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小礼服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成鬼魅的舞姿。
“友情科普,”路鸣泽俯身,指尖虚点路明非心脏位置,
“你的沈学姐,”他的笑容带着恶意欣赏,“——硬扛了那头次代种的言灵·焚瘴,龙血和毒雾一起逼入心脉。才把你从肉饼状态捞回来。”冰凉的吐息拂过路明非脖颈。
“你说什么?!”路明非瞳孔骤缩,黑盒裂缝猝然迸发寒气!
“别急嘛。”路鸣泽轻轻跺脚,“不过合作还在继续,清理那四个大傻子之前,我怎么会让最佳女演员退场?”他歪头,暗金瞳孔里满是戏谑,
“只是没想到……啊,冰裂动了!”他突然扬眉。
几乎同时——冰窖中警报凄厉炸响!
“锚点能量暴走!它在抽取她的本源修复自身!”维克多嘶吼。再生舱壁的冰晶蛛网骤然发亮,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沈镜溟身体剧烈抽搐,唇角溢出掺杂冰晶的血沫!
沈家长老的面孔在屏幕上骤然放大,沉鳞令寒光迫人:“立刻停止再生程序!沈家的血脉,自有祖传秘法……”
话音未落,冰窖核心区三维全息图在昂热面前爆开!一道幽蓝能量锁链穿透再生舱,另一端赫然连接着太平洋深处某处沉没龙墟!“弗拉梅尔!!”昂热咆哮,“尼伯龙根戒律!最高权限启动!现在!”
守夜人须发怒张,双掌按地!天花板瞬间亮起倒悬的荆棘王冠矩阵!金光如同熔化的太阳浇筑而下,狠狠斩向那条锁链!
“咔嚓——!”再生舱壁的冰晶蛛网应声炸碎!监控屏上,代表沈镜溟生命活性的黄金螺旋第一次微弱但清晰地挣脱了红色警戒区!
路鸣泽低笑一声,身影迅速淡去,“哥哥,下次见面,记得准备好交易哦。”阴冷的声音在空气中震颤,
医疗室内一片死寂。维克多瘫坐在地,希尔薇娅的手掌重重按在再生舱上,震落簌簐冰屑。昂热盯着全息图上消散的锁链,断裂的雪茄从他指间跌落。
路明非怔怔低头,黑盒裂缝中,一缕微弱金丝缓缓渗出,蛇般钻入他掌心——温暖,却带着深渊的引力。
长老的影像冷冷凝视着再生舱内渐趋平稳的曲线:“七十二小时。若她仍未清醒……”沉鳞令微微抬起,威胁不言自明。
昂热垂眸:“七十二小时后,卡塞尔会给出答复。”
他关闭通讯,熔金瞳孔倒映着舱内沈镜溟依旧苍白的脸,手指拂过一张旧照片边缘,“老朋友……这盘棋,我也只能走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得靠孩子们自己闯了。”
滴——生命体征仪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平稳的长鸣。再生舱内,沉睡的冰雪神像眼睫之上,霜晶悄然融化。
一滴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坠入幽蓝营养液,漾开细微涟漪。那只被所有人凝视的、凝着薄霜的睫毛,在第十五日黄昏最后一缕模拟日光穿透冰层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冰川崩裂前第一粒松动的碎石,如同深海中沉眠的巨鲸第一次扇动尾鳍,那细微到几乎被仪器噪音淹没的颤动,却让整个冰窖底层所有精密的医疗设备同时陷入了半秒的停滞。
维克多教授手中的数据板滑落,砸在脚尖却浑不知痛。守夜人灌酒的动作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监测屏上那条刚刚挣脱死亡线的心跳曲线——它不再是机械的起伏,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沉睡已久的、顽强不屈的意志。
希尔薇娅按在舱壁上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血发白,可她熔金瞳孔深处,那凝固了半个月的极寒冰川,正悄然炸开第一道炽热的裂痕。
她甚至听到了某种微弱的、频率奇特的嗡鸣,正透过掌心与舱壁的连接传入她的神经——那不是仪器声响,更像是沈镜溟骨髓深处某种被压制的力量正呼应着冰裂纹路的消退,试图撕开茧壳。
最精密的脑波监测仪捕捉到了一簇突兀跳动的尖峰脉冲,如同混沌深渊中骤然亮起的灯塔。数秒后,仪器警报解除的柔和绿光亮起,覆盖了象征濒危的猩红。
没有苏醒的惊雷,没有生机的洪流。只有一滴融化的霜水,一声尘埃落定的轻响,一片睫毛颤动的微影,嵌入了冰冷机械的缝隙里。深渊之下,火种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