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碎裂的“咔嚓”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像劣质特效般破坏了紧绷的气氛。
沈镜溟倚在门框上,银发在门扉的阴影里流淌着冰冷的微光,那双熔金的眼瞳锁在路鸣泽沾着碎屑的唇角,对零几乎凝滞的震惊视若无睹。
她既不进去,也没让开门缝的零完全敞开。
“东西嚼完再说话,小魔鬼。”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仿佛淬了寒潭的水珠,精准地穿透路鸣泽刻意制造的噪音屏障,“卡在嗓子里,演得就不到位了。”
路鸣泽夸张地吸溜了一下,把嘴里的薯片渣咽下去,发出满足的“嗯哼”声,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泛着油光的手指。
那双熔金璀璨的眼眸里,孩童般的天真迅速被深渊般的锐利覆盖,他晃荡着小腿,鞋尖几乎要蹭到沈镜溟垂落的手。
“行行行,镜溟姐姐大人发话了嘛。”他笑嘻嘻地,但那笑容却像浮在冰面上的油彩,不达眼底,
“你看,你一出现就点破我家小猫咪的名号,吓得她魂儿都快飞了。说吧,找小弟我什么事儿?总不会是看我吃零食犯馋了吧?”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轻松,小眼神却像探针一样在沈镜溟苍白而平静的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破绽或虚弱。
沈镜溟右肋下方曾经被洞穿的伤处,似乎随着他过于关注的目光又传来一丝细微的牵拉感,如同被遥远的信号拨动的弦。
沈镜溟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直接切入核心:“青铜城下面的事,你也感觉到了。三峡下面的动静。”
路鸣泽嚼薯片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更大声地“咔嚓”起来,仿佛在掩盖那一瞬间的凝滞。
他歪着头,满不在乎地咂咂嘴:“哟,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是是是,那爱玩火的傻子家里有点动静,翻个身弄得江下面鸡飞狗跳的。咋,姐姐也想分一杯羹??”
“夔门行动,”沈镜溟的声线没有抬高半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不在乎你在这盘棋里想摆弄多少颗棋子,也不管你埋下什么后手。但我有两个条件。”
路鸣泽终于放下了薯片袋,沾着调料粉的小手在黑色小礼服的下摆随意擦了擦,留下几道淡淡的油渍。
他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前倾,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终于撤下了一丝玩闹,换上几分商业谈判式的探究和审视。
“哦?说来听听?能让姐姐你亲自堵门提的条件,我这个小魔鬼还真是有点……”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熔金的眼眸里流转着戏谑,“……受宠若惊呢。”
“第一,”沈镜溟的目光扫过他,如同冰刃切割,
“执行部的人,曼斯的小队,叶胜,酒德亚纪,以及后续可能进入青铜城范围的所有卡塞尔专员——零损伤。我不希望看到名单上任何一个人的讣告。”
她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路鸣泽挑了挑眉梢,小脸上露出一丝夸张的意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哇哦!姐姐,这要求可不简单哦!那可是龙王的坟头蹦迪,刀尖上跳舞!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嘛,破点皮流点血不算……呃……”
他的话在沈镜溟骤然冰寒、毫无情绪波动的凝视下自动消音。
那双熔金的瞳孔里燃烧的不是怒火,而是纯粹到极致的警告,如同冻绝万古的寒渊。
就连靠在门边的零,冰封的脸上睫羽也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行吧行吧,”路鸣泽撇撇嘴,像是小孩子被迫退让一步般甩了甩手,薯片袋子被他捏得哗啦作响,
“你说了算。只要他们别作死往诺顿的牙缝里送,我尽量让他们蹦跶完一根毛都不掉。真是的,救人哪有吃薯片有意思……”他小声嘀咕着。
“第二,”沈镜溟无视了他的抱怨,继续道,“诺顿的骨殖瓶,卡塞尔要回收。它会被送回冰窖。”
路鸣泽听到“骨殖瓶”三个字,眼中那玩世不恭的神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熔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黑色的暗流汹涌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变得平静而深不可测。他沉默了两秒,空气仿佛都因此凝固了几分,零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瓶子归你们,可以。”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油滑,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权衡后的允诺,“
它醒了以后,第一泡火尿滋在哪里,是它的自由。反正……它早晚会去它该去的地方,不是吗?”他意有所指,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几分残忍兴味的弧度。
沈镜溟对他的暗示不置可否,只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承诺。
“除此之外,你的‘剧本’,随便你怎么写。”
路鸣泽瞬间像充了气的皮球,又恢复了那种眉飞色舞的状态:
“爽快!我就喜欢跟姐姐这样明白事理的大佬合作!成交!”
他打了个响指,发出清脆的“啪”声。
“还有,”沈镜溟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像冰雕一样立在门后的零身上,“和你借个人,零。”
“啥?”路鸣泽刚堆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嘴微张,手里捏着的薯片袋子差点脱手,“借我家零?姐姐,你不会是……”
他的目光在沈镜溟平静的脸和零依旧维持着开门姿势却明显身体僵直的身影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滑稽感。
零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随即又立刻收缩,恢复成无波的深潭,只是扶在门框上的指尖因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
“当然,”沈镜溟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不会影响到你那‘无关紧要’的小计划。”
她刻意加重了“无关紧要”四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路鸣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小脸皱成一团,他抓了抓他那抹了过多发蜡的大背头,几缕黑发被他揪得乱翘:
“这……零可是我重要的……勤务员!洗衣做饭泡茶倒水外加……整理薯片库存!离不开啊!”他试图找借口。
沈镜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让他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瞪着沈镜溟足足五秒,腮帮子鼓了又鼓,最后肩膀一塌,像泄了气的皮球,长长叹了口气:“唉……行行行!借给你!借给你!你牛!你说啥是啥!不过说好了啊,用完了得还!完好无损地还!少根头发丝我……”他后面的话在沈镜溟越发冰冷的眼神下自动消音。
他转过头,用一种近乎赶苍蝇般无奈的语气对零挥手:“行了行了,零,去吧去吧,跟着这位姐姐好好学习学习。”语气里充满了被夺走心爱玩具的不甘。
零极其微小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然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终于彻底抬起来,毫无感情地看向沈镜溟,等待她下一个指令。
她没有再看路鸣泽一眼,仿佛刚才那巨大的震惊和此刻的“交接”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收回了扶在门框上的手,笔直地站着,姿态却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冰刃。
路鸣泽的注意力显然还沉浸在“借人”的郁闷中,他愤愤地撕开新的薯片包装,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大把,嚼得嘎嘣作响,似乎要把不满都发泄在薯片上。
就在这时,沈镜溟仿佛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长腿和薯片妞,还好吧?”
“嘎嘣——”薯片碎裂的声音戛然而止。路鸣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个动作瞬间僵住。
满嘴的薯片渣忘了咀嚼,就那么鼓着腮帮子,瞪着他那双璀璨的熔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镜溟。
他脸上最后一点伪装的轻松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不加掩饰的惊愕,甚至……一丝惊悸?
他费力地将嘴里的薯片咽下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咚一声闷响。嘴角抽搐了两下,像是脸部肌肉突然失调。
他终于忍不住,声音都变调了:“这……这你……你连……她们你都……”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指着沈镜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连这你都知道?!”
他的音调拔高,尖利得像个受惊的小公鸡,眼神里充满了“你到底还知道多少?!”的灵魂拷问。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那是他棋盘之下最隐秘的影子!
沈镜溟看着他这副狼狈又震惊的模样,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个极淡、却带着一丝奇异光芒的笑意。
那笑容如寒冰初融,清浅却动人心魄。
她微微歪了歪头,熔金的瞳孔里仿佛流淌着洞悉一切的星芒,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平静:“小魔鬼,我们,什么都知道。放心,这次我只需要零。”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路鸣泽心头。
他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仿佛想离这个披着人皮的魔鬼远一点。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反驳,却发现自己在她那平静的目光下哑口无言。
挫败感让他那永远运筹帷幄的表情几乎挂不住了。
他烦躁地又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胡乱嚼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沈镜溟和她身后的阴影里来回扫视,仿佛在寻找什么痕迹。
终于,他舔了舔嘴角的碎屑,用一种带着试探、好奇又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忌惮的口吻,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地问:
“那个……镜溟姐姐……你看,今天这么重要的‘会晤’,你这边……就你一个人来啊?你家那位……那位……挺能打的……‘漂亮姐姐’……没跟着溜达出来放放风?”
他把“漂亮姐姐”三个字咬得很轻很别扭,眼神飘忽不定,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
沈镜溟的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弧。
“你说澜姐?”她的声音忽然轻快了一丝,带着点调侃的尾音,
“想她出来陪你玩玩?”她的眼波流转,熔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
就在沈镜溟最后一个“玩”字落音的瞬间——
“嗨~小魔鬼~”
一个慵懒清脆、带着绝对戏谑笑意的女声,如同惊雷般毫无征兆地直接在路鸣泽耳边响起!近得像是贴着他的耳廓在哈气!
“呃呃呃——啊!!”
路鸣泽的身体像是通了强电流般狠狠一颤!
整个人如同被最致命的毒针扎中,猛地从角落里的空气上弹了起来!
那张俊美的小脸瞬间血色褪尽,比刷了白漆还要惨白!黑色的发胶发背被这一下吓得根根直竖!
手里那袋刚撕开的薯片也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金黄的碎片撒了一地。
他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双脚还没落地就慌慌张张地连续后退了好几步,后背“砰”地一声撞在零身后的冰冷墙壁上才停下,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哆嗦着。
他惊恐万分地指着沈镜溟身侧的一片看似空无一人的空间——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嘴唇哆嗦着:
“你!你别出来!别过来——!”他的声调彻底变了调,带着一股子哭腔似的尖锐恐惧,熔金的眼瞳瞪得溜圆,哪还有半分小恶魔的淡定从容,只剩下最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惊悚和抗拒。
“我没事!我很好!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
他如同躲洪水猛兽般连连摆手,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扇到零的头发。
“玩?!不不不不不!绝对不玩!打死也不玩!”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快速说着,一边惊魂未定地飞快瞟着那片“空地”,手脚并用地把自己往墙角更深处缩去,只求离那个声音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们聊!你们聊正事!当我不存在!”他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然后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问一句关于沈镜澜的事,仿佛那是个比龙王苏醒还要恐怖的禁忌名字。
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像只刚从虎口逃生的兔子,惊魂未定地盯着那片“空地”的方向,满脸写着“莫挨老子”。
零虽然面无表情,但在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下,冰蓝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如同冰川裂隙般的愕然。
仿佛连她也没预料到,这位总是掌控一切的“老板”,竟然会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和一个声音就恐惧到这种程度。
沈镜溟看着小魔鬼这副狼狈到极点的样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眼波流转间,她身侧那片空地上,一个模糊的女性虚影带着戏谑的目光一闪而逝,随即又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廊里只剩下路鸣泽压抑而急促的喘息声,和他惊恐未定的眼神。
沈镜溟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转向一直像个冰雕人偶般沉默的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