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冰蓝色的眼眸终于完全聚焦在沈镜溟身上。
她没有再看瑟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的路鸣泽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闹剧都未曾发生。
她极其轻微地、再次无声地点了点头,跨过门槛,安静地站到了沈镜溟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没有温度的月影。
路鸣泽靠在墙角,看着零毫不犹豫地跟随着沈镜溟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撒落的薯片和自己油乎乎的双手。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抹掉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他盯着沈镜溟那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清冷背影,熔金的眼瞳里翻涌着惊疑、忌惮、还有一丝被彻底看透后的恼羞成怒。
“……怪物……”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混的低骂,不知道指的是能唤来沈镜澜的沈镜溟,还是那个仅凭声音就吓得他魂飞魄散的沈镜澜本人。
他心有余悸地又瞥了一眼方才声音传来的地方,确认再无异状后,才气急败坏地弯下腰,试图去捡那些撒落的薯片。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梳理得油光锃亮的黑发,也显得有些凌乱而狼狈。
走廊尽头,沈镜溟带着零渐渐走远,唯有那声低骂和小魔鬼捡拾薯片的窸窣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为这场发生在宿舍门口的奇异谈判画下了一个惊悚又滑稽的句点。
湖面的金色波光被推开的木门揉碎,洒落在玄关。
希尔薇娅如同一道沉默的冰壁,立刻从门厅的阴影中显出身形,熔金的眼瞳第一时间锁定了沈镜溟。
随即视线如锋利的冰刃,精准地刺向她身后那道裹在白色丝裙里、冰雕般精致却毫无温度的倩影——零。
空气瞬间绷紧。
希尔薇娅紧绷的下颌线清晰可见,那是一种看到入侵领地的野兽般的警觉。
她的目光在零那张完美无瑕却毫无表情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回沈镜溟平静的脸上。
“她?”希尔薇娅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问和一丝浓稠得化不开的……醋意。
不需要更多言语,一个单字、一个眼神,已经将这湖边小屋唯一的、沉默的守护者此刻内心的翻涌暴露无遗——为何是她??
沈镜溟像是没听见这充满火药味的问询,她什么也没说,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侧身示意零跟上。
“上楼。”
清冷的两个字,是对零的指令,也是对希尔薇娅无声的隔绝。
零冰蓝色的眼瞳毫无波澜,像两台精准执行命令的仪器,无声地跟在沈镜溟身后,裙摆轻拂过木质的楼梯,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楼转角。
希尔薇娅僵立在一楼门厅。
她的胸腔轻微起伏,指关节因紧握而微微泛白,沈镜溟那彻底的漠视就像在她心口塞进了一块寒冰,酸涩与怒意无声地灼烧。
她维持着护卫的姿态,如同凝固的雕塑,熔金的眼死死盯着那空了的楼梯口,感知着楼上沈镜溟房间门开启又合拢的微弱声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过几分钟,或许更短。
零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楼梯口,如同来时一样安静。她手中似乎多了一样东西——很小,被巧妙地笼在袖口或掌心,看不清具体形态。
她的冰蓝眼瞳在扫过楼下孤影孑立的希尔薇娅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仿佛她只是一个背景挂件,而后便径自推门离开,融入门外明亮的阳光里,未留下只言片语。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那道白色的身影刚消失,希尔薇娅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几乎是瞬间便掠上了楼梯,步伐快而重,每一步都踩踏着被冷落的委屈和亟待宣泄的疑问。
她径直走到沈镜溟紧闭的房门前,抬手就要敲响——或者更像是一种带着怒气的拍打。
就在她的指节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门无声地向内打开了。
沈镜溟站在门内,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到来,或者说,是她那躁动得无法隐藏的气息提前到达。
希尔薇娅甚至来不及开口质问那句憋在胸口的“你和那个零——”,一股清冽而熟悉的气息便迎面将她笼罩。
沈镜溟向前一步,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却又是难以言喻的轻柔,精准地环抱住了希尔薇娅紧绷的身体,将她的头轻轻按在了自己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却又无比自然。
她环在希尔薇娅腰背和肩膀的手臂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瞬间融化了希尔薇娅试图竖起的冰冷尖刺。
希尔薇娅浑身一僵,所有酝酿的质问、醋意、委屈,都在这猝不及防的拥抱中碎成了粉末。她试图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沈镜溟背后衣料的褶皱。
沈镜溟的下颌轻轻抵在希尔薇娅的发顶,她能感受到怀中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随即那细微到近乎无声的放松。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是零,没有解释给了零什么任务,甚至没有一句安抚的软语。
只是一个拥抱,无声,却重逾千钧。
那冰冷的疑问、汹涌的不安、以及那被打翻的醋坛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属于沈镜溟的温暖和力量死死堵在了喉间。
希尔薇娅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卸下了对抗的姿态,将脸更深地埋进那带着清冷气息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沈镜溟细腻的皮肤上。
她像一只被驯服的猛兽,所有汹涌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了身体轻微的颤抖和喉间一声压抑下去的、模糊的呜咽,最终消散在两人紧贴的温暖里。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剩下窗外微风拂过树梢的低语,和两人逐渐同步的、细微的呼吸声。窗外的湖水泛着光,映照着门内这片无言的温存与掌控。
零离开了,带走了一个秘密的任务。
希尔薇娅的醋意与疑问,则被沈镜溟的怀抱彻底锁在了这湖边小屋的二楼,无法问,也不必再问。
唯有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相拥的剪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