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觉得自己像个被塞进沙丁鱼罐头的土鳖。
他缩在电脑后面,背靠着冰冷的椅背,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头顶的警报红光像魔鬼的眼睛,把他苍白的脸染得如同刚从坟里爬出来。
周围是学院最顶尖的怪物们:炼金大师们像抓狂的占星家对着天空(投影)指指点点;古德里安教授的眼镜片反射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嘴唇无声翕动;楚子航像一尊沉默的杀神雕塑,但那双熔金的眼睛锐利得像手术刀,一遍遍扫视着青铜城错综复杂的结构图,仿佛要强行用意志力凿穿未知区域;恺撒倒是姿态优雅,但冰蓝的瞳孔深处也凝着风暴,指尖在键盘上移动,每一次轻叩都带着沉重的焦虑。
诺玛的机械合成音冰冷地报告着每一处数据推演失败的节点:“E-7区域空间坐标推演失败,歧路可能性13种...”“西侧偏殿与中央祭坛能量流模拟逻辑冲突,无法闭合...”“炼金矩阵‘龙骨迷锁’核心结构缺失,节点预测无效...”
每一声“失败”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心上。时间,正在飞速流逝。
路明非眼前全是闽江洞穴里巨爪撕裂空气的幻影和小魔鬼路鸣泽那张苍白带笑的俊脸。
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战栗感攫住了他。他不知道该祈求哪一边——是希望学院这些精英们快点找到地图,还是……那该死的交易。
就在他被这烫人的硬块搅得六神无主、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恐慌里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偷走了。
周围鼎沸的人声、诺玛冰冷的报告、炼金仪器刺耳的嗡鸣、甚至那要命的警报红光……一切声音、一切色彩、一切运动的画面,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巨大的投影定格,飞溅的数据凝固在半空,楚子航的动作停滞,恺撒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冻结,诺诺脸上滑落的泪珠悬停。一切都成了灰白色调的静物画。
“呼……”
一声轻佻的、带着点无聊倦怠的叹息,像一阵微风吹拂过路明非的耳膜。
他猛地转头。
就在这根巨大石柱后面——那片本该空无一物的阴影区里,一个穿着考究黑色小礼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坐在了那里。
路鸣泽!
他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双腿悬空地晃悠着,两只手悠闲地搭在膝盖上。
皮肤白得像初雪,五官俊秀无俦。
唯有那双眼睛,是最纯粹也最深沉的暗金色,如同能吸纳所有光线的黑洞,正带着一种饶有兴致的、猫捉老鼠般的神情,静静欣赏着路明非脸上极致的惊恐。
“哥哥,”路鸣泽微笑着开口,声音清脆,带着少年稚气,却透着穿透时间的荒凉,“看看这场景……”
他优雅地扬起下巴,示意这被冻结的、凝聚了卡塞尔最高智慧却如同困兽般的窘境,
“一群自以为能掌控命运的‘精英’,被一座死物困住了手脚。多滑稽,多可爱。”
路明非想后退,后背却死死抵在冰冷的椅背上,无处可逃。
“别怕,”路鸣泽轻轻晃了晃悬空的腿,语气轻快,“这次不收‘四分之一’。”他摊开手,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慷慨,
“帮个熟人,收点路费,也是业务需要。正好看看,学院这‘信息茧房’到底有多厚实。”
路鸣泽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路明非,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如同漩涡般旋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近乎耳语的蛊惑力:
“他们推演不出生路的。”他瞥了一眼僵直的楚子航和他眼前的数据流,
“诺玛那点可怜的数据库挖不出白帝城的心。那些老学究……”
他嗤笑一声,看向古德里安,“连诺顿刻在门框上的签名是‘到此一游’还是‘内有恶犬’都分不清。”
路鸣泽慵懒地抬手指向大厅中央凝固的庞大投影。
“你看那个闪着刺目红光的死结吗?”他的手指准确地点向代表封禁三人位置、被参孙赤金能量笼罩的区域,
“……那里,向左偏移三十米,往下二十米深,一个不起眼的排水口,后面连着一条废弃的青铜引水管。穿过它,绕开熔岩池,直接通往下游一条相对安全的暗河。出口在……喏,这个位置。”
他的指尖划过,点在投影模型边缘一个极其微小、之前连诺玛都没标注的、似乎是污点的位置上。
“参孙那点小把戏,几万年前就被他主子玩腻了。”
他的声音清晰、准确,每一处坐标都具体到米,每一处特征都言之凿凿。
“当然,”路鸣泽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估计我说完你也忘记了……”
他忽然伸出手指,快如闪电地在路明非胸前口袋的位置凌空一点!
“嗡!”
路明非感觉胸口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麻木了一下!仿佛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激活了!
“别担心,”路鸣泽收回手,满意地看着路明非苍白的脸,
“一个小‘导航’。拿着它,它会帮你找到学院的炼金终端。然后……”他眨了眨那双诡异的暗金眼瞳,
“不被发现,就不算作弊,对吧?”
“下次,希望我们就能达成非常愉快的交易啦。”
他朝着路明非轻轻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如同恶魔。
“去吧,哥哥。地图……已经在你心里了。”
话音未落,路鸣泽的身影如同融入阳光的雾气,瞬间淡化,分解成无数细碎的暗金色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嗡!滋——!!!”
时间恢复流动!
被冻结的声浪如同海啸般猛地撞回路明非的耳膜!警报声、争论声、仪器轰鸣重新喧嚣!凝固的画面瞬间活了过来!
路明非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大脑一片空白!
但刚才路鸣泽手指的位置——那个排水口、引水管、熔岩池、暗河出口——所有坐标、细节、路径,像用烙铁一样深深地、无比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甚至能“看到”那引水管内壁上细密的青铜蚀痕!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他猛地推开身前挡着的椅子!
“咣当!”
椅子倒地发出刺耳的巨响!
争吵中的精英们、焦急的教授们、冰冷分析中的施耐德……整个大厅数百双眼睛瞬间聚焦到这个突然站起、脸色白得像纸、动作粗鲁得不合时宜的“S”级学生身上!
楚子航熔金的瞳孔瞬间锁定了路明非。
那目光穿透人群,锐利得如同解剖刀。路明非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被剥光了。
“路明非?”施耐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恼怒和审视,“你有问题?”
路明非感觉嗓子干得冒烟,身体热得发烫,烙印在脑中的地图却清晰得可怕。
他张了张嘴,想按照路鸣泽说的,指向投影说出那条路径。
就在此时,他自己前方的电脑终端,突然与正前方巨大投影仪某个不为人知的备用接口发生了隐秘的共鸣!
嗡!
那巨大的青铜城投影忽然剧烈闪烁了一下!之前代表着封禁绝境的那个巨大猩红光团旁边,极其突兀地、没有任何推算过程地,点亮了一条细微的、散发着淡淡冰蓝色流光的路径!
它如灵蛇般蜿蜒,精准绕开复杂的结构死结和危险红点,从零他们的位置延伸出去,穿过实体墙壁,延伸向路鸣泽所指的那个微不足道的角落出口!
光芒微弱却稳定异常,与周围混乱的数据流格格不入,就像一张涂满红叉的考卷上,被一只无形的手画上了唯一的绿色通关线。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所有嘈杂争论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钉在那条凭空出现的冰蓝色路径上——它的起点、它的转折、它的终点位置!
古德里安猛地摘下眼镜,擦了又擦。
曼施坦因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装备部的疯子教授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施耐德面具下唯一的眼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冷光。
唯一的通道,就这么被这个“S”级学生,破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