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归零

作者:Departurs 更新时间:2025/8/31 12:16:52 字数:4784

湖边小楼的静室里,草药的冷香一日日淡去,零身上的纱布也一圈圈减少。

沈镜溟几乎是榨干了沈家寄来的储备和自身的精力,那些标着秘纹的玉髓、蕴含生命活性的灵萃液、以及镌刻着“织命”龙文的敷料,毫不吝啬地用在了零的身上。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一周的时间,那些曾狰狞盘踞在少女白皙肌肤上的焦黑、深红和糜烂如同被时光之河冲刷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新生的皮肤光滑得如上好的瓷器,透着健康的淡淡粉晕,与周围毫无二致,连一点色素沉淀或细微的凹凸都没有留下。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投在零光洁的脊背上,形成温暖的光斑。

沈镜溟的手指带着薄如蝉翼的特制手套,正轻柔地按压检查着零恢复如初的后颈、肩胛和左臂关节附近的区域。

指尖下是柔软的、有弹性的肌肤,感受不到任何异常的硬结、粘连或能量残留的微刺感。

她站在浴缸旁,调试着水温,零则坐在防滑小凳上,刚泡完药浴的湿漉漉的白金发贴在颊边,衬得冰蓝色的眼眸越发剔透。这具承载了恐怖创伤又快速愈合的躯体,此刻正浸在氤氲的水汽里。

“嗯,恢复得很好,”沈镜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后的松弛,但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腔调,“活动范围正常吗?用力时有没有牵扯感?”

零试着抬了抬手臂,活动了几下肩膀关节,像初生的幼兽在适应新的身体。

“没有。灵活,有力。”

她的目光落在沈镜溟依旧在检查她腰肋的手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毫米,

“学姐检查得真仔细。每一寸皮肤都要确认么?揉胸的手感怎么样?舒服吗?”

她的语调平板,但那双冰蓝瞳孔里却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如同在观察有趣实验的小猫。

沈镜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后猛地用力在她光滑的肩胛骨处按了一下。

零很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但那点“委屈”更像装出来的。

沈镜溟没好气地抽回手,语气冷飕飕的:

“闭嘴。皮囊好了点就又开始皮痒??”

她拿起旁边的宽大浴巾,不由分说地把零像裹粽子一样裹了起来,动作麻利得带着点强制结束任务的意味,“穿上衣服滚去吃饭!”

零被她裹得只露出一张小脸,冰蓝的眼睛眨巴着,毫无波澜地陈述:

“学姐恼羞成怒了。希尔薇娅是不是从没对你做过这种事?所以她吃醋的点在这里?”

沈镜溟差点把手中的浴巾摁在她脸上。

这死小孩恢复得越快,嘴就越欠。

她懒得再搭理这故意混淆概念的小混球,权当这是某种恢复期的精神亢奋副作用,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几天后,确认零已经完全活蹦乱跳,身体指标和精神状态都恢复到了青铜城之前,甚至更胜一筹——沈家那些稀世药材绝非寻常效果。

沈镜溟知道,是时候把人送回去了。

夕阳给宿舍区染上温暖的橘红。

沈镜溟亲自陪着零回到了她那间位于独立区域、被常春藤半掩着的一尘不染的宿舍门前。

橡木门沉默而厚重。

零掏出钥匙开门,动作流畅自如,丝毫看不出一个多星期前她还被恐怖的龙息灼烧得差点废掉一条手臂。

“行了,”沈镜溟站在门外,并未进去,“人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高,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直接穿透了空间的阻隔。

宿舍内没有开灯,窗外的天光正迅速退去,室内陷入一片幽蓝的昏暗。

然而,就在沈镜溟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回应她的话语一般——

“咔哧咔哧……啧,这烧烤酱味儿太咸了。”

一个略带不满的嘟囔伴随着薯片碎裂的脆响,突兀地在零侧后方的沙发角落响起。

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但随着声音,一个身影像是从薄雾里显化出来,又像是一直坐在那儿只是被黑暗笼罩。

路鸣泽。

他穿着那套一丝不苟到发腻的黑色小礼服,白色的尖领衬衫依旧晃眼。

大背头油光锃亮,苍白的脸上,那双流淌着古老黄金熔浆的眼眸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指尖的薯片,仿佛沈镜溟这么大个人站在门口是空气。

他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门口站得笔直的沈镜溟,视线飞快地在她脸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那双流淌着黄金熔浆的眼睛就定在了零身上。

薯片被随手丢开,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几乎是瞬间就“滑”到了零面前。

小魔鬼的身高和零差不多,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先是拉起零那只曾受伤的左臂,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检查一件稀世珍宝,指腹甚至在那曾灼伤深可见骨的肩胛骨位置滑过,感受着下面鲜活温热的肌理。

接着,他又微微侧头,目光扫过零恢复如初的颈项和脸颊皮肤,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他,没有一丝躲闪。

每一寸曾被龙息亵渎、被伤药浸润、最终在顶级治愈物下重生愈合的皮肤,似乎都在无声陈述着过去一周里发生的奇迹。

路鸣泽那总是带着戏谑弧度的嘴角,此刻线条似乎微微软化了一瞬。

极其短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绝非算计和戏谑的东西——像是确认一件失而复得之物的完好无损后,一种本能的放松,甚至带点……难以言喻的满意?

但这丝微弱的情绪如同投入熔岩湖的水滴,瞬间被更深的色彩吞没。

他最终放下了零的手,视线却没有离开她冰蓝的瞳孔,小脸上挂起惯常的、令人牙痒痒的笑容:

“啧,看起来确实像没被玩坏的样子。镜溟学姐照顾得还算周到?没借机克扣你的伙食吧?”

他故意回头瞟了一眼沈镜溟。

零面无表情:“伙食很好。学姐很‘细心’。”那个“细心”说得格外清晰,带着不易察觉的潜台词。

沈镜溟嘴角抽了一下。

这对主仆!小魔鬼在转移话题,零还在记仇点火。

“周到就好,”路鸣泽笑眯眯地,仿佛没听懂零的潜台词,拍拍零的手背,

“行了小猫咪,自己玩去吧,我跟镜溟姐姐大人聊点‘成年人’的话题。”他故意拖长了“成年人”三个字。

零极其顺从地点头,转身,像个设定好程序的精致人偶,走向内室的楼梯,脚步无声,甚至没再回头看两人一眼。

咔哒。

轻轻的上楼关门声传来。

现在,这间空旷、冰冷、只有基础家具、空气里永远飘散着淡淡消毒剂气息的宿舍一楼,只剩下沈镜溟和那个坐在空气中、晃荡着脚丫、重新拿出薯片袋子继续“咔嚓咔嚓”的小魔鬼路鸣泽。

气氛瞬间变得不同。

少了零那“看戏”的目光,路鸣泽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了不少。

那双熔金的眼眸如同深渊,凝视着站在门廊阴影下、身姿挺拔的沈镜溟,薯片嚼碎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说真的,姐姐,”路鸣泽咽下嘴里的碎渣,声音变得有点含糊,却带着十足的探究,

“零的恢复速度……快得有点离谱了。这可不是一般手段。沈家的底蕴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舔了舔沾着调料粉的指尖,

“用这么顶级的玩意,这听起来亏到姥姥家啊。”

沈镜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熔金的眼瞳如同两枚沉静的琉璃珠,映着窗外的暮色:

“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到。既然接手了她这次任务,伤愈是责任底线,无关成本。”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人完好无损地给你送回来了,这笔账,清了。”

“清了?”

路鸣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一声,薯片袋子在他手里捏得哗哗响,

“姐姐大人,生意账不是这么算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熔金的瞳孔仿佛有旋涡流转,直勾勾地盯着沈镜溟,

“你找的是老板,最后却拐走了零。你费这么大周章,‘完好’地把人送回来……真是只为了帮我保住一个助理的人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淬毒的针尖,精准地刺向沈镜溟腰侧——那里空着,承影剑和龙泉剑都未在身,但路鸣泽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衣物,落在那柄他曾忌惮又费解的剑上。

“青铜城下,祭坛之中,”路鸣泽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你放着唾手可得的‘七宗罪’不要……单单拎出了那一把‘龙泉’?那玩意儿除了是诺顿那傻缺的枕头,还能是什么?一个暴躁的、认主的、随时可能烧死持有者的麻烦罢了!”

“七宗罪……”

小魔鬼撇撇嘴,晃了晃手里的薯片袋,

“那几把,哪一个不比这把坑人的‘枕头’实用?哪一个不比它更容易掌控,更能直接转化成你想要的?”

他歪着头,试图从沈镜溟冰封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姐姐你偏偏选了最难啃、最凶戾的那根‘烧火棍’……还让它在你手里乖得跟小绵羊似的?这不得不让我好奇啊……”

他放下薯片,双手交叉支着小下巴,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凑近了些,黄金眼瞳里的探究几乎要化为实质:

“那玩意儿……到底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还是说……它跟‘你们’……”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丝丝寒意,“……有什么特别的‘缘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路鸣泽的每一句话都在刨根问底,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淬毒的利刃,指向沈镜溟行动背后那无法解释的核心矛盾——不要唾手可得、潜力巨大的七宗罪残刃,偏偏拿走了最烫手、最凶险、价值看似最低的七星龙渊,而且还能压制它?

沈镜溟静静地站着,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的眼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恰好遮住了熔金瞳孔深处可能闪过的任何情绪波动。

路鸣泽的逼视如同实质的寒流,她能感受到那份几乎要将她刺穿的锐利。

几秒的沉默,长如经年。

然后,沈镜溟抬起眼。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上,没有慌乱,没有被揭穿秘密的震惊,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她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极淡,极快,几乎像是错觉,透出一种近乎俯视的、洞悉一切的从容。

“好奇会害死猫,小魔鬼。”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像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诺顿的烧火棍我自有用处。再说,七宗罪不也是你计划里的工具?”

她迈步向前,走进了屋内,并未关上门,让室外的暮色涌入。

她径自走到那张冰冷光滑的茶几旁,目光扫过路鸣泽那张写满“快告诉我”的小脸,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和警告。

“至于它为什么在我手里乖顺……”

沈镜溟顿了顿,拿起茶几上那个空了的、印着滑稽卡通龙图案的薯片袋,随意地捏扁丢回角落的垃圾桶,

“那或许只能说明,它……比较认人。”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最关键的点,如同在谈论天气,“或许我天生……就比较擅长安抚些‘不安分’的东西?”

这话语带着双关,目光落在路鸣泽身上,又像意有所指。

路鸣泽脸上的表情瞬间像是吃了只苍蝇。

他精心准备的一堆试探性炮弹,似乎都打在了名为“沈镜溟”的铜墙铁壁上,只撞出点嗡嗡的回音。挫败感让他那双熔金的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

“啧,”他咂咂嘴,有点不甘心,“姐姐还是这么滴水不漏。吊人胃口可不是好习惯。”

他重新掏出一包新薯片,报复似的用力撕开包装。

沈镜溟无视了他的小脾气,重新切回主题,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清冷:

“我的目的达成,你的人也完整归还。关于你之前那个‘小计划’……”

她刻意顿了一下,

“按照约定,它依旧会顺着你预想的轨迹推进。这次……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给它制造意外。”她强调了“多余”和“意外”两个词。

路鸣泽撕薯片的动作顿了顿,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他知道,这是沈镜溟在明确表态——她要遵守交易的下半场了:对他的某些“入侵”行为,将保持某种程度的默许和袖手旁观。

“哦?”他嚼着薯片,腮帮子鼓起,声音含混,眼神却亮得惊人,“姐姐的意思是……下次我要是不请自来,在学院的某些……‘不那么光彩’的区域溜达溜达,甚至顺便带走点……‘纪念品’?”

他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挑衅和试探,像是在检验沈镜溟承诺的底线。

沈镜溟迎上他的目光,熔金的瞳孔深处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冰封湖面般的冷静:“只要你的‘溜达’别踩到我脚上,”

她冷冷地开口,字字清晰,“只要你的‘纪念品’别碰我的东西,弄出学院无法收拾的麻烦来……我眼睛可以‘累’一点,该‘看不见’的时候,自然就‘看不见’。”

这话语轻描淡写,却如同在风暴边缘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意味着沈镜溟将对他接下来可能针对卡塞尔学院核心机密的某些“非法”行动保持战术性的沉默。

路鸣泽笑了。

那是真正意义上开怀的笑容,如同孩子得到了最想要的玩具,灿烂得有些刺眼。

他甚至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尽管声音被薯片堵住显得有些滑稽:

“爽快!不愧是姐姐大人!我就喜欢跟聪明干脆的人谈条件!”

他似乎觉得这笔交易物超所值,之前的试探和吃瘪都丢到了脑后。

“行!就这么定了!下次带点土特产给姐姐压压惊!”

他晃了晃薯片袋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沈镜溟没兴趣再跟他废话。

交易达成,人已送回,她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她最后瞥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写着“我要干坏事”的兴奋小鬼,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冰冷的屋子。

橡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室内浓郁的薯片烧烤味和小魔鬼那兴奋未消的黄金气场。

门外的空气清新微凉。

天已经完全黑透,一轮弯月挂上中天,清辉洒落林间小道。

沈镜溟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放松。

任务彻底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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