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机油气息。
应急灯管发出惨白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狭窄的空间。
路明非被沈镜溟几乎是“拎”着在通道里急速穿行,他的心脏还在狂跳,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踉跄跟上她的步伐。
“沈…沈师姐,我们…我们去哪?外面…外面是不是…很可怕?”他语无伦次,恐惧的余韵让声音依旧发颤。
刚才塔尖那死神般的身影带来的冲击力太大。
沈镜溟脚步丝毫未缓,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地砸回来:“比站在安珀馆当靶子强。”
沈镜溟拖着路明非在地下通道狂奔。
冰窖核心的炼金警报全部失效。
英灵殿深处,酒德麻衣的小猪面具闪过狡黠的光。教堂穹顶下,零的冰霜短刃在楚子航的村雨上擦出刺目火花。
沈镜溟几乎是揪着路明非的衣领,在迷宫般的黑暗后勤通道里拖曳狂奔。
身后安珀馆隐约的混乱声响迅速被厚重的混凝土和金属管道隔绝,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逼仄的廊道里回荡。
路明非像个被提着后颈的猫,深一脚浅一脚,喉咙里呛着冷风,恐惧得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前方是一堵看似浑然一体的冰冷墙壁。
沈镜溟猛地将路明非往旁边墙上一掼,在他“咚”一声撞得眼冒金星的同时,她的手指已如闪电般按向墙壁一处毫无特征的位置。
“咔嗒…嗤——”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厚重的墙壁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柔和的应急冷光倾泻而出。
“进去!”沈镜溟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烧红的烙铁砸在冰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路明非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门户和沈镜溟身上骤然爆发的戾气吓住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滚了进去。
几乎在他扑入光线的瞬间,沈镜溟身影一闪,紧贴着他挤入,右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旁边数个隐蔽的操作面板上急速拍过。
“滴滴滴——权限认证通过…最高防护模式序列,启动。”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身后的合金暗门唰地合拢,严丝合缝。
紧接着是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扭转嵌合声,多层液压锁、合金板层、隔绝能量屏障一道接一道激活、锁死,幽蓝色的能量流纹在门边和墙壁四周无声流淌。
顶部的多光谱扫描探头弹出,冷光扫过整个空间。房间不大,只有几张金属椅子和几个嵌入墙壁的储物柜,冰冷、简洁,像一个高科技打造的囚笼。
路明非惊魂未定地撑起身,倚着冰冷的金属椅腿,大口喘着气,正想结结巴巴问一句“沈师姐,这……这里安全了吗?外面…”。
可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沈镜溟背对着他,站在一个打开的储物柜前。她的身体姿态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紧绷,右手扶着柜门边缘的指关节用力得发白,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
这不是战斗后的疲惫,更像是某种内在的…脱力?
就在路明非错愕的目光下,沈镜溟猛地挺直了脊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站立。她没有回头,只是急促地在柜子里翻找。瓶罐碰撞发出清冽又慌乱的脆响。
路明非终于看清了她的侧脸。
几缕因疾跑而散落的银白发丝贴在她冰玉般的脸颊和光洁的额角上,那上面竟密布着细细的、晶莹的汗珠!
这景象比塔尖那道鬼魅般的身影更让路明非胆寒。在他心目中近乎神祇般的沈镜溟,何曾显露过这种狼狈?
她刚才的冰冷强硬、行动如风,和眼前这额头沁汗、指尖微抖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令人不安的撕裂感。
“沈…沈师姐?”路明非的声音抖得像寒风里的落叶,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你…你怎么了?脸色好白…是受伤了吗?我能…能帮点啥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沈镜溟扶着柜门的右手猛地一滑,一个小型的金属药剂罐“当啷”一声脱手砸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路明非脚边。罐体上没有任何标签。
沈镜溟终于转过了身。
她的脸色的确白得有些异常,衬得那双熔金的眼瞳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额角的汗水已汇聚成细小的水流,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她昂贵的礼服肩带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没有看路明非,也没有去捡那滚落的药罐。那双冰冷炽金交织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暴怒、厌恶,以及一丝浓得化不开的、被极致算计后的荒谬与憋屈。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合金墙壁和遥远距离,死死钉在某个白金色的、清冷沉默的身影上。
“……这个小屁孩…”沈镜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却依旧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震颤,像是喉咙被滚烫的沙砾磨过,
低低的几个字,却像裹着冰碴的刀锋,冻得路明非一个激灵。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强撑的气力似乎被这几个字彻底耗尽了。
她没有再去翻找东西,身体倚着冰冷的合金柜门,缓缓地、脱力般地滑坐下去。
黑色礼裙摩擦地面发出窸窣轻响,裙摆如同破碎的黑羽在冷光灯下铺开。
她最终靠着墙角坐下,曲起一条腿,手臂有些无力地搭在膝盖上,胸脯起伏明显加剧。
“呼…”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
她抬眸,目光扫过路明非那张写满惊恐、茫然和不知所措的脸,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随即,她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极其缓慢、带着万般不情愿、却又仿佛不得不接受事实般地,摇了摇头。
“别…乱跑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沉钝感,每一个字都似乎比平时更费力才能发出,语速也慢了许多,“现在…谁出去…谁就是靶子…也不知道…”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路明非身上,带着深不见底的审视和冰冷的告诫,几乎是逐字强调:
“…他们…等在外面…等的…是不是…就是你…呵…”
路明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冻结了。
卡塞尔学院最高点,钟楼。
空气中浓郁的古旧羊皮纸气味、烟草熏烤后的焦香以及某种常年沉淀下来的慵懒气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如同极地寒流般的急迫感撕得粉碎。
风纪委员会执行主任,曼斯坦因教授,几乎是撞开了那道厚重的橡木门闯了进来,额角的汗珠比他的语速更快地涌出。
“校长!紧急报告!”曼斯坦因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而急促,
“沈镜溟在安珀馆…疑似…遭投毒!低剂量…某种特质…神经、能量阻断复合剂!生效快!症状…力竭脱汗…”
曼斯飞快地将一个微型数据板拍在昂热面前,屏幕上飞快滚动着实时生理数据和“未知毒素”的红色警告字样。
昂热优雅品味红茶的姿态瞬间凝固。杯口边缘,袅袅热气悬停在半空。
他熔金般的眼瞳深处,那如同古老时钟般恒定转动的智慧与从容,第一次清晰地停顿了万分之一秒。
随即,时钟指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拨快,疯狂加速旋转起来!那份惊愕与凝重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温和假面。
“镜溟……酒…”他放下骨瓷茶杯的动作依旧优雅,但力量之大让杯子底座与红木桌的碰撞声清晰得近乎刺耳,红茶在杯中剧烈晃荡。
“…投毒?!在安珀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