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残局

作者:Departurs 更新时间:2025/9/3 6:30:01 字数:2977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硫磺味、臭氧味,还有水蒸气和化学灭火剂的湿腻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战争与灾难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卡塞尔学院今夜失去了它引以为傲的静谧与威严,只剩下满目疮痍。

路明非像个刚从噩梦里惊醒却仍被梦魇攫住的木偶,呆立在诺顿用熔金光柱轰出的巨大通道边缘。

贤者之石那沉重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臂弯里,带着一种噬骨钻心的愧疚和绝望。

脚下的地面依然温热,是被熔岩高温炙烤过后的余温。

不远处,芬格尔捂着额头渗血的伤口,龇牙咧嘴地从碎砖瓦砾里把自己刨出来,骂骂咧咧。

昂热校长缓步穿过这片炼狱般的废墟。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笔挺的西装外套上沾满了灰尘与泥水的印渍,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也散落了几缕在额前,让他平日的优雅下透出几分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走到路明非身边,没有看那被撕裂的穹顶,也没有看那条冒着余烬热气的熔火通道,只是沉默了片刻。

一只沾了灰的手轻轻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那只手拍得很轻,甚至算不上安慰。

路明非浑身一颤,像被针扎了一下,从混沌的失神中惊醒。

他抬起头,对上昂热熔金般的眼瞳。

那双眼睛不再像之前指挥他举枪时那样充满迫切的铁血命令,此刻里面翻滚着更为复杂的情绪——有沉重如铅的失望,那是计划功亏一篑的巨大损失感;有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时间零的对抗和贤者之石的消耗绝非轻松;有对未知前路的深沉忧虑;但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仿佛理解了某种宿命的…了然?

“跑了。”昂热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穿透了远处急救铃和指挥呼喝的嘈杂背景,清晰地落在路明非耳中。“青铜与火之王完成了合体……”

他说的是诺顿,那个刚刚重获完整、拥有毁灭性力量的初代种龙王。

他的话像是一块冰,瞬间冻彻了路明非的心脏。

跑了……因为我的失误……因为我那一枪的偏差……

路明非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道歉,想解释,想告诉校长他在瞄准镜里看到的那个苍白男孩的脸,和他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

可昂热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还有机会,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他转过身,挺直了依然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的脊背,迈开步子,径直走向那屹立在混乱中心、灯光穿透夜色如灯塔般的钟楼方向。

他的背影在废墟和弥漫的尘烟中显得有些孤寂,步伐依旧稳健,却多了一份难言的沉重。

路明非僵立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弃在风暴中心的弃儿。

肩膀被拍过的地方,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比刚刚承受贤者之石的后坐力还要沉重百倍。

他辜负了期望,浪费了那唯一的一发贤者之石,放走了一个灭世的威胁。

“哥哥在哪里?”

“你不是我的哥哥……”

那个苍白男孩的脸,那双暗金与陈血凝固般的瞳孔,那清冷得毫无温度却蕴含着巨大悲伤的声音,反复在路明非脑海中回荡。

在泳池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泳池边?他是谁?他和那个金色的太阳…康斯坦丁…又是什么关系?那种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痛彻心扉的悲伤,到底是什么?是错觉吗?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臆想吗?可那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此刻回想,心脏仍然会抽痛,眼眶酸涩。

钟楼顶层,炼金法阵的光晕柔和地驱散着阴影,将一丝令人心安的稳定感注入这片空间

沈镜溟坐在之前她脱力倒下的那张丝绒沙发上。

银白长发被打理过,散落在肩头,掩盖了部分狼狈。

她换上了一身昂热备用房间里的深色学院制服外套,遮住了破损的礼服。

脸上的惨白已经褪去,恢复了冰雪雕琢般的白皙,但那层血色并非健康的红润,而是经历巨大消耗后强行压下虚弱的表象。

药剂带来的麻木和刺痛感如同退潮般缓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力量重新在四肢百骸流淌的酸胀,以及被压制许久的、足以熔断金铁的冰冷怒火。

此刻,她安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自然交叠在膝盖上,手背上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可见青筋微凸。

她的脸如同一张完美的、毫无瑕疵的冰封面具,隔绝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但那双熔金的眼瞳深处,却像有暴风雨前的海面,汹涌着沉凝的怒意、被戏耍的耻辱、以及冷静到可怕的剖析光芒。

药效退去,她的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锐利。从安珀馆那一杯加料香槟开始,到游泳馆的龙王觉醒,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推手,都在她脑海中反复拆解、重构。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昂热走了进来,外面的混乱声浪短暂涌进又迅速被隔绝。他脱下沾满灰烬的外套,随意搭在门口的衣架上。

“结束了,”

昂热没有寒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没能成功。诺顿融合完成,力量……很强盛。它在废墟上开了条路,走了。”

他用最简短的词语陈述了最糟糕的结局。没有提路明非,也没有提贤者之石。但这个结局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一片沉寂。

沙发上的沈镜溟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对这个结果早已心中有数。

终于,在昂热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时,沈镜溟开口了。

她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力量刚刚恢复时特有的轻微沙哑,却斩钉截铁,如同薄冰断裂:

“它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昂热倒酒的手顿住,侧过脸。

钟楼里的几个人——曼斯教授疲惫但警醒地守在通讯台旁,诺诺抱着手臂靠在书架上,弗拉梅尔揉着他鸡窝似的乱发也抬起了惺忪的眼——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三峡。”

沈镜溟抬起眼,目光穿透钟楼的彩绘玻璃窗,仿佛望向了万里之遥的东方,

“夔门。水面下那座青铜巨城。”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认同感。曼斯坦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

“是的……那才是它的根本。龙穴,力量的核心,也是……它的‘茧’最可能存放、或者需要最终完成的地方。”

作为多次探索三峡水下青铜城的指挥官,他对那地方的象征意义再清楚不过。

诺诺也点了点头,红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刚刚苏醒,需要一个安全、熟悉且能提供庞大能量支撑的环境来彻底稳固权柄……那里是最佳选择,也是唯一选择。”她补充分析道,逻辑清晰。

弗拉梅尔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但也未表示反对。

青铜与火之王的老巢自然是最好的去处,这几乎是明摆着的。

昂热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仿佛助燃了他眼底的锐利。

“嗯。”

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短促而冷硬的回应,算是认可了沈镜溟的论断。“目标明确。”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沈镜溟,落在她如同冰封的面容上,落在她眼底深处那压制不住的寒意上:“安珀馆的酒水问题……”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我会亲自查清楚。彻查。”

那双熔金的眼瞳中,此刻翻腾的是真正的怒火。

下毒的对象是S级的沈镜溟,目标是让她失去力量,无法在龙王觉醒的关键时刻发挥核心作用。

这不仅是对卡塞尔学院的严重挑衅,更是直接针对最核心战斗力的阴毒刺杀。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冲突的范畴,触及了昂热的绝对底线。

这一次,沈镜溟的脸上有了一瞬极其微弱的动静。

她的下颌线绷紧了一刹那,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喷薄欲出的情绪。最终,她也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只是一个幅度极小的动作,却像是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自制力。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的宣言,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催促或要求的姿态。但就是这一个点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分量。

钟楼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外面的警报声似乎远了一些,但紧张的气氛没有半分缓解。

确认了龙王的目标,只是这场漫长战争的下一个序章。

寻找幕后黑手的线索如同一根淬毒的尖刺,紧紧抵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而收拾学院的残局,安抚受伤的师生,评估损失,重建防御,以及……针对已经逃亡三峡的初代龙王诺顿,那个刚刚完整、怒火滔天的青铜与火之王——一场更加艰难、更加残酷的远征,已经在夜色深处拉响了无声的号角。

空气中焦糊的味道与昂热杯中的酒气混合,沉淀成一种风雨欲来、山崩海啸前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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