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澜那双流淌着万花筒般诡丽花纹的金色眼瞳里,戏谑与暴戾如同熔炉中的岩浆般翻涌。
路鸣泽那变调的、混杂着哭腔的哀嚎和砰砰作响的撞击声,在她耳中如同最高级的乐章。
她向前逼近一步,指尖缠绕的黑红色毁灭电芒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无形的空间牢笼内,空气都开始呈现出高温下的扭曲视觉。
小魔鬼的黑色小礼服已经成了破布条,脸上身上沾满了薯片渣和蹭到的墙灰,精致的大背头凌乱不堪,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满溢而出,只剩下最原始的、想要逃离的本能在驱动他徒劳地挣扎。
然而,就在那片空间牢笼即将彻底收缩,沈镜澜那缠绕着毁灭气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路鸣泽那布满惊恐的苍白脸颊时——
“澜澜。”
沈镜溟的声音响起。
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如同冰锥钉入沸水,瞬间压制了所有喧嚣和能量的咆哮。
沈镜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跳跃的黑红电芒不甘地闪烁了两下。
她微微偏过头,熔金中流转异彩的瞳孔看向沙发上端坐的妹妹,带着一丝被打断兴味的询问,但那嘴角愉悦的弧度并未完全消失。
“点到为止。”沈镜溟的声音平静无波,熔金的眼眸如同无波寒潭,看向姐姐时带着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今天,够了。”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够了”,也不需要解释。
那双眼睛里传递的信息已经足够清晰:威慑的目的已达到,再下去就不是教训,而是纯粹的、有可能失控的毁灭。
尽管她说的是“玩不死就行”,但沈镜溟清晰地把握着那个微妙的临界点。
沈镜澜定定地看着妹妹两秒,那双非人的金瞳里仿佛有星辰爆炸又湮灭。
那股笼罩整个客厅、让所有物体都颤抖嗡鸣的恐怖威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缓缓抽离。指尖缠绕的毁灭电芒无声消散,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后归于寂静。
她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扫兴”但又不全然如此的情绪,随即转化为一个慵懒的耸肩。
空间牢笼上那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痕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愈合,无形的壁垒无声消融。
“嘁。”一个轻巧的单音节词从沈镜澜艳红的唇中吐出,带着点意犹未尽的遗憾。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瘫软在地、劫后余生般剧烈喘息的“小垃圾”,熔金瞳孔深处只有冰冷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对路鸣泽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手,姿态像是在驱赶一只聒噪的蚊子。
“姐姐我今天心情不错,下次再找你玩。”
这话显然是对路鸣泽说的,但那玩味的语调和他此时惊弓之鸟的状态形成极致反差,听上去只像是恶魔的低语预告。
话音落下的瞬间,路鸣泽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回应,那片他撞了半天纹丝不动的空间猛地向内侧“坍缩”出一个漆黑的不规则孔洞——就像一扇被暴力硬生生撕开的、毫无美感的破烂后门!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拽住了路鸣泽!
他像一块被投入黑洞的破抹布,手脚胡乱挥舞着,伴随着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呃啊——”,瞬间被那黑暗的裂缝吞噬!
裂缝在他消失的同时“啪”地一声闭合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微弱空间涟漪和地毯上一小片狼藉的薯片碎屑,证明刚才发生过一场针对小魔鬼的“娱乐活动”。
空气骤然一空。
沈镜澜微微侧头,对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妹妹轻轻颔首。
她那如月光流泻的雪白长发在虚空中无风自动了一下。没有任何言语,空间在她身前再次荡漾起涟漪,她的身影如同水滴融入水面,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一同带走的,是那份令人窒息的、源自古老深渊的滔天凶戾。
客厅内彻底的死寂降临。
没有了哀嚎,没有了撞击,没有了那无孔不入的恐怖威压,也没有了空间扭曲的嗡鸣。
只剩下墙上挂钟走动的“嗒…嗒…嗒…”,每一秒都异常清晰,敲打在残留着恐惧印记的空气里。
沈镜溟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坐姿,右手还轻覆在零的手背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瘦的手掌冰凉一片,且在她掌心下正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细密的冷汗仿佛透过肌肤纹理传递过来。
冰蓝色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强撑的壁垒在沈镜澜消失的瞬间彻底崩塌。
巨大的精神冲击后知后觉地席卷了零。
支撑她面对沈镜溟“算账”时的最后一点倔强和伪装,在见识到老板如何被更高维的存在当成破烂玩具般肆意蹂躏、毫无反抗之力后,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那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信仰根基被撬动后的茫然与崩溃。
尤其那句轻飘飘却带着绝对审判意味的“玩不死就行”,更让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先前行为的疯狂与潜在的毁灭性后果。
沈镜溟缓缓地抽回手。
那只手落回自己膝上,姿态优雅依旧,目光则沉沉地转向身旁僵硬的少女。
零没有动,没有看她。
那双曾经平静无波、甚至偶尔藏着算计的冰蓝眼眸,此刻失去了所有焦点,失神地盯着前方空无的墙壁,仿佛灵魂都被刚才的一幕抽走。
苍白的脸颊上,两行晶莹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先是缓缓地汇聚在下颌,然后失控地砸落在她紧紧攥着的、已经揉皱的白色丝质裙摆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那哭泣是无声的。没有哽咽,没有抽噎,只有纯粹因精神过度挤压而崩塌后生理性的泪水奔涌。
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安静而快速地坠落,与她脸上那近乎空白的神情形成强烈的反差,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和……死寂般的绝望。
沈镜溟看着她。看着她失焦的瞳孔,看着她无声奔流的泪水,看着她因极度后怕而彻底僵硬的身体。
目的达到了。
不仅仅是今天算计自己的账,更是连根拔起了那份源自路鸣泽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底气。
这小鬼头估计已经被刚才的景象吓傻了,脑子宕机,只剩下最本能的惊惧反应。
沈镜溟心中那份冰冷的怒火和被冒犯的烦躁,在看到零这副完全被击碎的模样时,终于如同潮水般开始退去。
剩下的,是一种混合着“麻烦告一段落”的轻松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点到即止的掌控感。
她看着零又默默流了几滴泪,泪水顺着小巧的下巴滑落,在精美的锁骨处短暂停留,最终隐入衣领。
时间一点点流逝,零的身体依旧僵硬,眼泪的流速却似乎缓了些,只是那双冰蓝的眼瞳依旧空洞,仿佛灵魂还被困在那片被绝对力量统治的囚笼里。
沈镜溟没再说话,也没有再施加任何压力。
她只是微微抬起手,然后——带着一种与先前算账时截然不同的、几乎是象征性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清脆利落地,用掌心在零冰凉且被汗湿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啪!啪!”
两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带任何羞辱意味,更像是一种程序结束的宣告,一种仪式性的“惩戒到此为止”的盖章。
零的身体猛地一颤!比刚才被威压笼罩时抖得还要剧烈!
那冰蓝空洞的瞳孔骤然紧缩!长而浓密的、沾湿了泪水的白金色睫毛倏然抬起,难以置信地看向沈镜溟搭在她手背上的、刚刚拍完两下的那只手!
结束了?
就这样?!
她脑子里预演过无数种可能的惩罚:严厉的禁闭,恐怖的体罚,或者被沈镜澜像丢沙包一样随意地摆弄……她甚至做好了被彻底“处理掉”以平息对方怒火的准备。
最坏的情况都已经在脑中预演了无数遍。
但拍手心?
像对待一个淘气过头、需要被小小警告的……幼崽?!
这巨大的、荒谬的反差瞬间冲垮了恐惧的洪堤,带来的是极度不确定下的困惑和更深的茫然。
那感觉比严刑拷打还让她无所适从!
她死死地盯着沈镜溟那只手,又猛地抬起眼,对上沈镜溟平静无波的脸。
那双熔金的眼瞳里,依旧深邃,却奇异地没有了之前的冰寒暴戾,甚至……似乎多了一丝……类似于“满意”的情绪?亦或是……只是完成了某种清理工作后的平静?
零的脑子彻底乱成一团浆糊。是她理解错了?还是她已经被恐惧折磨得产生了幻觉?
“看什么?”沈镜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冽,带着一丝被打扰般的淡淡不耐,斜睨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脑子里塞满了废料还尽想些无聊事的小鬼。
她微微侧身,语气染上了清晰的嘲弄:
“难道要我和惩罚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把你这条精致的小裙子扒了——”
她刻意停顿,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零的腰身,
“——按在腿上结结实实揍一顿屁股?”
“轰”地一下!零那刚刚退下去一点血色的脸,瞬间红得如同能滴出血来!
巨大的羞耻感混合着极度的惊吓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瞪圆,里面写满了惊恐和狼狈,身体更是不自觉地往沙发深处缩去,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身后?!
沈镜溟将零的剧烈反应尽收眼底,嘴角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效果拔群。
她不再吓她,身体靠回沙发背,神情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带着疏离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些雷霆手段和恶魔低语只是别人的幻觉。
但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刻,精准地烙印进零此刻格外敏感的神经里:
“今天来,主要是找你那个不长眼的老板算帐。”她的目光落回零身上,熔金的瞳孔带着穿透性的力量,“至于你——”
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次——”
沈镜溟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一股无形的、虽远不如沈镜澜却足以冻结普通人血脉的冰冷气息再次弥漫开来,精准地锁定了零的灵魂,
“——再这么不知死活地作死,尤其是敢对别人用这种下三滥的下药手段……”
她微微停顿,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钢针,刺穿着零最后一点侥幸:
“我可不敢保证,我,或者我家里那位‘漂亮姐姐’,能控制得住我们自己的手了。”
“适当的玩笑,可以开。”
她的语调放缓,却更显压迫,
“但底线——”她的目光如同在零的心上钉下一枚钉痕,
“——别碰我的东西,更别碰别人的命。”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
话音落下,那片弥漫的冰冷气息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沈镜溟不再看零,姿态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从容,仿佛这方空间已经让她失去了兴趣。
她优雅地起身,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袖口,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扇厚重的橡木门。
零依旧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脸上混合着未干的泪痕、未消的涨红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她看着沈镜溟拉开房门,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那银发高挑的身影轮廓。
她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老板的惨状、沈镜澜的恐怖、沈镜溟最后那段如同赦令又充满警告的话语……如同狂风过境后留下的残骸。
直到那扇门在沈镜溟身后轻轻合拢,发出细微的“咔哒”落锁声,零绷紧的身体才像被抽掉了所有筋骨,彻底软瘫在沙发柔软的靠垫里。
冰蓝色的眼眸望着那扇隔绝了阳光和“恶魔”的门,久久失神。手心被拍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微微的、象征惩罚后的余温。
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薯片的油脂味、毁灭能量残留的臭氧气息、以及一种名为“生与死”、“界限”的冰冷警告。
那“下一次”的未知后果,远比任何已知的严刑酷法,更加沉重地压在了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