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镜溟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小魔鬼下次再聊,小魔鬼如释重负的逃离了,沈镜溟则是眉头紧锁的离开了零的宿舍。
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如同休止符,零宿舍内残留的恐惧与薯片碎屑被彻底隔绝。
沈镜溟径直走向湖畔的小楼。
踏入玄关的瞬间,承影剑被随手掷在柚木衣帽架上,剑鞘与木架碰撞出清越冷音。
她将自己沉进临窗的深灰色绒面沙发,湖面的粼粼波光透过落地窗,在她熔金的眼瞳里投下细碎光斑。
路鸣泽嘶哑的“濒死刺激论”仍在耳畔嗡鸣,但更深的浪潮正在意识深处翻涌——不是对布局的忧惧,而是一种迟来的、令人悚然的认知。
闽江浑浊的水流、康斯坦丁灼热的龙炎、电影院刺目的聚光灯……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速闪回。
每一次都是她站在路明非身前,承影剑斩开绝境。
这本是棋手对棋子的操控,是推动剧情走向的必要干预。
但此刻重新审视,沈镜溟的指尖无意识蜷紧,陷进沙发绒面。
“我竟成了他的‘锚’。”
这个念头如冰锥刺入神经。
原著里,是诺诺一次次将路明非从深渊拽回:那场电影院里的镁光灯审判,本该是诺诺驾车闯入,救下狼狈的衰仔;闽江之下,面对龙侍的利爪,应是红发巫女带着潜水钟的幽光降临;甚至康斯坦丁在学院内失控暴走,喷射致命龙炎的瞬间,原作剧本中也唯有诺诺能凭直觉撞开那个手足无措的男孩……
然而此刻,当“诺诺”这个名字在沈镜溟脑中清晰浮现时。
她惊愕地发现,这些关键的“救赎”节点,竟悉数被她——沈镜溟——所覆盖!
电影院里的灯光聚焦在赵孟华身上,路明非卑微得像个笑话。是她,开着她那辆银灰色的Aventador,如同破开黑暗的利刃,蛮横地碾碎了少年人肮脏的自尊。
光芒瞬间易主,路明非茫然中被她拉上副驾。那不是她对自己说的“帮个小忙”,那是硬生生抢了陈墨瞳的戏!
闽江冰冷的江底,次代种的阴影逼近。是她的承影剑撕裂了幽暗的水幕,斩断次代种的利爪,冰冷的金色眼眸穿透浑浊江水,将那个快要窒息的衰仔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诺诺则完全没有与路明非有交互,只有她手中的寒光,成了路明非唯一的救命稻草。
还有康斯坦丁!当那头初代种在校园内暴走,是她!她拉走了路明非前往安全屋避难!那一刻,她的背影,她的剑,才是路明非眼中燃起的火焰和绝望深处唯一的光!
陈墨瞳呢?原著里的诺诺在哪里?在这个被她搅乱的故事线里,已边缘化成一个模糊的背影!
即使这些关联有些并非出自她所愿,而她也尽可能的将自己摘开,或者把自己的用心展示给路明非看,告诉他自己的目的并不是他。
可无形的因果之线早已缠绕上她的手腕,将她牢牢绑缚在既定的故事轨道上。
她,沈镜溟,这个试图掌控棋局的穿越者,竟在不知不觉中,代替了女主角陈墨瞳,成为了路明非混乱命运中唯一的“确定坐标”!
那些本该由诺诺给予的救赎、制造的牵绊、种下的执念……现在,统统烙上了她沈镜溟的印记!
“澜姐。”沈镜溟的声音在空寂的客厅响起,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如同呼唤一个始终在侧的影子。
话音未落,空气中荡漾开透明的涟漪,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
一道高挑的身影慵懒地自涟漪中心“踱”出,雪白长发流泻如月华,黑色风衣下摆拂过空气。
沈镜澜斜倚在沈镜溟对面的钢琴边沿。
“小镜溟眉头皱得能夹死小魔鬼了?”
沈镜澜吐出一口浅淡得近乎透明的烟雾,戏谑的尾音在室内轻轻碰撞,
“被那个油嘴滑舌的小东西气到了?”
她目光掠过沈镜溟紧绷的侧脸,敏锐捕捉到她熔金眼瞳深处那丝罕见的、被宿命缠上的困惑。
沈镜溟抬起眼,目光如承影剑锋般直刺姐姐:“我们‘介入’得太深了。”她语速罕见地急促,
“电影院的闹剧、闽江的龙侍、青铜城的暴走……每一次,我都站在了他前面。这不是干预,澜姐,这是替代!我把他从诺诺的‘英雄救美’剧本里,生生拽进了我主导的‘恩情偿还’戏码!”
她甚至能清晰回忆路明非那些感激中带着茫然的眼神,像只被强行投喂后不知所措的幼犬。
“我……成了他的诺诺。”
最后这句话吐出时,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苦涩。
沈镜澜指间的烟雾轻袅盘旋,她金色的重瞳深处万花筒花纹缓缓流转,仿佛在审视命运的丝线。
“所以呢?”
她声音带着洞悉的慵懒,
“你想说,我们辛辛苦苦把他拉出泥潭,还拉错了?”
她轻嗤一声,烟灰无声飘落,“路鸣泽那套‘濒死刺激’的馊主意被你吼回去了,不正合你意?难道你更愿意看他被诺诺迷得七荤八素,日后傻乎乎掏心掏肺?”
她微微歪头,长发滑过肩颈,
“还是说……你在怕自己成了他新的执念,怕这‘恩情’太重,到时候他为你掏出四分之一命时,你心里……过意不去?”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又轻又缓,带着穿透灵魂的拷问。
沈镜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被点破心思的恼怒与被宿命裹挟的无力感交织。
她霍然站起,走向落地窗,背对着那道几乎掌控一切的身影,目光投向幽深的湖面,声音冷冽如冰:
“路鸣泽的计划必须改。我不能是他的‘催命符’,更不该是他的‘执念’。”
她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划过一道无形的痕迹,如同斩断迷障:
“诺顿之战,该还的东西要还。但方式不同。”
她猛然转身,熔金的眼瞳灼灼燃烧,那里不再有困惑,只有破开迷局后的凛冽决心。
“他需要的是‘不得不交易’的绝望,而不是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路鸣泽不是想演戏吗?那就演一场更真的——让‘所有人’濒临绝境,让路明非亲眼看到,‘失去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非他唯一能抓紧的依靠。让他的恐惧源于对全局崩塌的无力感,而非只盯在我一个人的牺牲上!”
窗外的湖光在她眼底沉淀成一片冰冷的星海。
棋盘在眼前清晰铺展:芬格尔的重伤,精英们的溃败,沈镜溟染血奋战又陷入重围……最后那根稻草必须是她,因为她的“牺牲”在路明非心中已是具象的重量。
但这牺牲,只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震撼的假象。既要逼出路鸣泽的交易,又要斩断路明非可能会因过度愧疚和依赖而在日后对她产生的、如同对诺诺那样的执念源头。
她的目光投向姐姐,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让他看到希望彻底熄灭的瞬间,再给他一根必须抓住的、名为‘交易’的毒刺。而这根刺,绝不能是我的‘濒死’,只能是他的‘付出’,并且他要能体会到他的‘付出’能够力挽狂澜,成为救世主的存在的感觉。”
沈镜澜的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她洞悉了妹妹计划的核心——一场把所有人的性命当作筹码,以三峡为舞台,制造路明非崩溃的临界点,迫使路鸣泽的交易浮出水面,同时彻底剥离路明非心中可能萌芽的、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诺诺式”情愫。
用一场盛大的幻灭,埋葬一个可能的执念,换取一个必须的交易。
空气微凝,沈镜澜拍了拍掌,“看来你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