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莉娜的存在对于艾希而言简直是一个奇迹。
从那以后，她的生活依旧与往常无异。
白日里，她仍旧是被王室驱使的“勇者”，仍旧要挥剑、杀敌、接受他人的仰望与诋毁。
夜幕降临时，她依旧独自一人承受圣水带来的痛楚与撕裂，任由幻觉与噩梦交织。
——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但只有她自己明白，从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的脑海里多了一个身影。
莉娜的泪水、她挡在自己面前的倔强、她那句“请您自私一点吧”，
如同烙印般深深刻进她的灵魂。
自那以后，纵使四周尽是阴影与腐臭，纵使前路依旧绝望无光。
艾希依然会在心底反复想起那个人。
在她残破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那并非神的恩赐，而是她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存在。
同时，她开始愈发渴望变强。
不只是为了对抗魔物，不是为了延续那空洞的“勇者”身份，而是为了——守护那道在黑暗中唯一给予她安慰的光。
艾希知道了对方在王宫中的生活并不好，她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回报对方给予自己的这份善意。
她打听了不少关于对方的事情，知道了莉娜的过往和身世。
艾希想…既然对方因为身世和血统饱受歧视，那么自己让她当王的话，她一定会开心吧。
她的目标从毁灭这里的一切，变为了为莉娜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之后，她遇到了渴望改变这个王国的一群人。
那是一次清剿潜入边境的魔物的任务。
艾希在战斗中受了伤，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穿过荒废的村落时，遇到了一群身披斗篷的陌生人。
他们自称是“革命军”——由不满王国统治的流亡骑士、失去亲人的平民与被剥削的士兵组成。
其中一名领头人注视着她，开口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勇者大人，我们听过你在王都崩溃时喊出的那句话。”
“——‘我根本不想当勇者！’”
艾希猛地僵住，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那是她最脆弱的时刻，本以为早已被人遗忘，没想到竟被这些人当做了契机。
“王国将你当作傀儡，但我们——”
那名男子伸出了手，语气炽烈：
“我们希望你能站到我们这一边，真正为了人民而战，而不是为那群肮脏的吸血鬼。”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目光坚定而疯狂。
那一瞬间，艾希第一次从这些陌生人身上，看见了与自己同样的“愤怒”。
她静静地听完了革命军的请求，神色冷得像寒冬的雪。
艾希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将其插入身前的泥土里，语气却比剑刃更锋锐。
“我可以同意你们。”
她的目光掠过众人，却最终落在远方王都的方向，低沉而坚定。
“但你们要答应我的条件——”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们都必须保护第五王女——莉娜的安全。”
她停顿片刻，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并且，在你们推翻旧王室之后，要立她为王。”
空气瞬间凝固，火堆噼啪作响，革命军的领袖们面面相觑，却从艾希的眼中看见了那种几近疯狂的执念。
她不在乎王国的兴衰，不在乎自己会背负什么恶名。
她只在乎，那个唯一在黑暗中伸手拯救过她的女孩，能否拥有一个不必流泪的未来。
艾希在心底默默许下誓言：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污浊，无论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只要莉娜还在，她就一定会守护对方到最后。”
1年后……
寝殿中，烛火摇曳。艾希靠在床榻旁，呼吸还带着些许急促，胸口的灼烧感令她额头沁出细汗。
莉娜端着药碗走近，神色焦急，却又尽量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到她。
“勇者大人……请把药喝下去。”
她蹲下身，仰起脸望着艾希，眼神透着稚嫩的坚定。
艾希愣了一瞬，视线落在那双透亮的眼眸上。那眼眸对她而言是夜色中唯一的灯火，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本能地抬起手，想去触碰莉娜的手指。可就在即将碰到时，她猛地一颤，慌乱地收了回来。
——不行，这个时候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活不了太久了。
而且的手上也已经沾上太多的鲜血了，她怎么能拥有这样的奢望。
可就在艾希手指缩回的一瞬，莉娜却主动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掌心上。
那触感温热而柔软，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您不用逞强……您有任何想说的话，都可以告诉我的。我会一直支持您的……”
莉娜的声音很轻，却像利箭般射穿了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艾希怔住了，心脏猛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膛里冲出来。她盯着莉娜湿润的眼眸，忽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渴望。
她想要留住这份温度，想要……永远都不要放开。
艾希知道。
——自己喜欢上她了。
喜欢上了那个唯一把自己当人，而不是勇者的少女。
之后艾希做了许多的事情——战胜魔王、掀起了军变……杀死了当年折磨她的人。
她原以为这会是幸福的开始，但换来的是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
血色的夜晚，王城的某处大厅已化为修罗场。
几个曾经对平民巧取豪夺、暗中压榨王国资源的贵族被斩落在地，尸体横陈，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铁锈味。
艾希收回长剑，银发上溅满血迹，目光冰冷而决绝。
这是她亲手清算的结果。
然而，当她回头时，迎接她的不是理解，而是莉娜震惊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莉娜声音颤抖，眼角的泪水在火光下晶亮，“他们是罪恶，但也不该死的这么……你甚至连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艾希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莉娜咬紧嘴唇，情绪一瞬间失控：“你难道只会用杀戮来解决一切吗？就算你是勇者，这也是错误的！艾希，你变了！”
这句话狠狠刺进了艾希的心口。
她神色一瞬间黯淡下来，却只是默默垂下目光，没有辩解。
莉娜看到她的沉默，反而更加激动：“你倒是说话啊！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和他们……和那些你憎恨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区别！”
艾希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的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可能告诉莉娜——
她的时间不多了。
圣水在蚕食她的生命，她未来或许只剩下几年，甚至更短。
她之所以选择以极端的方式去清除这些的渣滓，就是想让莉娜在她死后有一个干净的未来，不必再生活在肮脏和腐败里。
可这些，莉娜不该知道。
于是她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承受着指责，肩膀因为压抑的痛苦微微颤抖。
那一刻，艾希觉得自己像是被世界再次抛弃，但她依然没有反驳。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让她恨我也没关系，只要她的未来能自由。”
艾希的沉默，让对方彻底失望。
莉娜的眼眶早已湿透，呼吸急促，情绪几近失控。
艾希拉住了她，手指扣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声音破碎而颤抖，早已失去了往日杀伐果断的冷冽：
“这都是必要的牺牲，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人，更好的活下去。”
啪——
清脆的声响在血腥与寂静交织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艾希的头被打得微微偏向一侧，半张脸顿时泛起红痕。
莉娜呆住了，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她手掌微微颤抖，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然而艾希并没有愤怒，也没有后退。
她轻轻伸出手，把莉娜因用力过度而泛红的手掌握在掌心，低声开口：
“……疼不疼？”
那一刻，莉娜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所有的愤怒瞬间崩塌成委屈与痛苦。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抬起脚步，毅然决然地朝王宫深处走去。
莉娜的背影在夜色与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要将她与艾希彻底拉开。
艾希怔怔地望着那道背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她只能任由那份冰冷与失落在心底不断扩散。
安娜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她眼神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开口。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选择转身，悄然跟随在莉娜身后，陪她一同消失在王宫的深处。
青岚心疼地望着艾希，她几次欲言又止。
“大人，您为什么不告诉莉娜陛下。”
艾希沉默片刻随后开口；“我不想让她背负这些压力，她对真相一无所知才更好。”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远方那片混乱的战火中，语气忽然低了下去：
“等到一切结束……我会向她道歉的。”
她将这句话埋在心底，像誓言，又像最后的祈求。
然而，当她带着满身杀戮与疲惫归来时，迎接她的并不是渴望已久的笑容。
而是——“莉娜陛下自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