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缓缓起身，静静地坐在床榻边。
她注视着艾希，缓缓开口。
“艾希，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醒来的吗？”
艾希不曾忘过星澜曾经告诉过她的话，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莉娜会一直陷入沉睡，正是因为这句冷酷的断言，她才不断逼迫自己，哪怕以欺骗与背叛为代价，也要找到那传说中能治愈一切的“原初之泪”。
莫名的，她想起映渊告诉过她的话，“你经历的一切都是编制好的谎言，莉娜是光……”
艾希呼吸一滞。
她的喉咙发紧，干涩的开口。
“比起好奇，你能醒过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莉娜突然捂嘴轻笑出声，“你刚刚的表情可不是那么想的，是想到了什么吗。”
艾希张了张嘴，但对方却并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停留。
莉娜抬起手，指尖微微发光，淡金色的微芒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这是纯粹光元素的证明，但此前她并没有表现出魔法天赋。
像是看穿了艾希的疑惑，莉娜缓缓开口。
“是光明神将我救了回来。”
“她告诉我，现任的勇者将会是最后一名勇者，勇者与魔王的轮回即将终结。”
随后莉娜的目光微微垂下，像是在回忆。
“她还告诉我……映渊，不会久居深渊。”
“祂在北境的尽头，永夜之原——等待着降临。”
光明神将莉娜救回来的？并且告诉对方关于映渊的线索？
艾希没有去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假，莉娜没有欺骗她的必要……但光明神。
勇者召唤并不是单单王室能做到的，他们只是准备召唤要的仪式，剩下的应该都是靠着光明神来完成的。
那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但从来不管不顾的神明，居然亲自下来干涉了。
艾希的神情逐渐阴沉，虽然她不了解神明的想法，但千年以来光明神都阻止映渊毁灭世界，祂肯定是不希望这个世界毁灭的，如今她亲自借助莉娜来通知她，证明事态远比想象的严重。
等等？！
艾希突然如遭雷击，光明神不是死了吗，在千年前的神陨中被人类亲手杀死，这一幕艾希在与映渊短暂接触的时候也看到了，而映渊之所以如此执着毁灭这个世界应该也与光明神的死亡有关。
那么这个现在召唤她，甚至于代替光明神位置的是谁？
映渊的话此时在艾希脑中回荡，莉娜是光……，莉娜是光明神？！
映渊肯定是知道光明神已死的，那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这不可能。
艾希猛地后退几步，背脊死死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吸像是被扼住般急促。
如果……如果莉娜真的是光明神——
那么这一切又算什么？
她苦苦支撑的理由，她夜里咬着牙强迫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她对那个“同样孤独、同样痛苦”的人所寄托的一切情感……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那个温柔替她拭汗的身影，那个在火光中微笑着陪伴的背影，那个为了自己不惜以命相搏的决绝。
可在这一刻，这些画面却像利刃般刺入她的胸口，血淋淋地提醒她——
那不是“莉娜”，那是光明神精心的预谋。
她咬住牙关，指尖发抖。心底的声音撕裂般咆哮：
——就是这个神，她曾在心里诅咒过无数次。
就是这个神，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又冷眼旁观她的苦难，从未伸出援手。
就是这个神，她怨恨至极，却又……爱上了。
那个对她不管不顾，被自己在心中诅咒过无数次的光明神，就在自己的身边……
看着她哭，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被自己骗！
艾希的指尖死死扣进掌心，呼吸急促得胸口起伏不定。
“不，不可能……”她在心底一遍遍否认，几乎要将自己撕碎。
“那只是映渊的一面之词……对，一定是这样。”
那些回忆怎会是假的？
她记得莉娜在夜里抱着自己低声安慰的温度，记得她哭红双眼时那句颤抖的“她是人”，记得那一巴掌后的痛与悔、记得那一声声轻轻的“照顾好自己”。
那种流泪的神色，那种近乎本能的柔情……怎么可能伪装？
艾希的心在颤抖，她几乎带着哀求的语气在心底反复低喃：
“一定是我多想了，那些相处怎么可能是表演好的演技。”
艾希在心中不断地否定自己的想法，不过映渊的一面之词罢了，那些回忆，那些泪…都是对方发自真心的。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她算什么呢。
艾希的喉咙像被烈火灼烧，却硬生生逼着自己抬头。
再怎么质疑、再怎么恐惧，她都不愿承认这份羁绊是虚假的。
莉娜有些不解的望着对方。
自己刚刚的说辞有问题吗，她心中思索一番，总不能是暴露了吧。
“……艾希，你还好吗？”
艾希缓缓抬起被凌乱白发遮住的眼睛，她僵硬地开口。
“不，没什么。我只是很惊讶罢了……”
她的左眼中的魔王之眼，五芒星图案微微发亮。
她要打碎自己这个疯狂的猜想，狠狠地将那一丝可怖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
但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是将她从混乱中拽回现实。
“勇者殿下，”星澜的声音隔着门，带着一丝急切与凝重，“我们刚刚接到消息——前代魔王的封印被人入侵，现在……对方已经解除了封印。”
艾希的瞳孔一缩，整个人下意识地僵住。
片刻后，她的身体竟奇异地微微放松下来。
她回头看了莉娜一眼，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示意。
随后，她转身推开房门，迎着走廊昏暗的光影走了出去。
星澜的脸上满是焦急和自责，在短暂的交流后艾希也大致知道了那边的情况。
“抱歉，都是我的问题。”
“如果能早点处理的话……”
艾希开口，打断了她的自责。
“已经发生的事，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她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语调比以往低沉许多。
“而且这件事，多半是有预谋的行动。也许……映渊也介入了其中。”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阴影，“所以，不要再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星澜这时候发现了艾希憔悴的模样，她一惊。
那张一向坚毅的脸庞此刻泛着苍白，唇色几乎失去了血色，眼眶微微发红。
“里面发生了什么吗？”星澜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她指的自然是艾希与莉娜的交流。
艾希摇了摇头，垂下眼帘。
“什么都没有，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星澜怔怔看着她。那份干脆与镇定在别人眼里或许无懈可击，可在她眼中，却是勉强得令人心痛的伪装。
在两人前往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了艾尔薇。
她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发生的情况，伸手拉住艾希。
“事态应该很紧急吧，要我带你飞过去吗。”
艾尔薇飞行的速度肯定比龙马要快的多，艾希没有犹豫选择了同意。
但面对星澜一行人的时候，她见到对方面露难色。
对龙族而言让别人骑自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艾尔薇或许能接受艾希骑她，可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艾希没有让对方为难，最后艾尔薇分别抓着星澜与赶来的青岚，几人一起朝着关押前代魔王的教堂飞去。
虽然是魔王，但艾希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
对方的实力听说在被封印前只有7阶，就算现在实力达到了8阶，也不是现在艾希的对手。
唯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之所以当时选择封印对方而不是杀死，是因为前代魔王——维妮莎的保命能力太过变态。
她的魔王权能好像是「不死」，不算受到多么重的伤势都可以恢复如初。
路上，星澜将情况向艾希详细说明。
前代魔王的封印，并不是单纯的神术牢笼，而是与王室现任掌权者的生命绑定。
每过三十年，就要由新的国王以自身为媒介，向封印注入生命与权柄的烙印，才能维持其稳定。
这种设计，正是当年王室主动要求的。
“如果我死了，那么这个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们用这样极端的誓言，将王国与自身紧紧绑在一起。
如今，封印之上仍旧寄托着的是前任国王的生命。
星澜说到这里时，语气一顿。
那一日，艾希挥剑时的果决依旧历历在目。她没有给对方留下哪怕片刻辩解的机会，血光溅落的一瞬间，便等于彻底斩断了封印的支柱。
本来她是想等这边事情结束去处理，不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被一伙神秘人给劫狱了，提前脱离了封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