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田中医生再次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前几天，我每天都会对着睡着的魔雨莎说话，练习魔法给她看，给她喝汤，但她喝不下去。”
天野雪的声音很轻，她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视线落在床单上。
她本以为自己来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能忘掉这个人，可这一周，自己做梦都永远是魔雨莎，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魔雨莎。
田中医生在本子上记录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之后呢？你一个人在那个...家里，做了些什么？”
天野雪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指了指对面墙上书架。
“后来的一周，我找书，家里有很多书，一定...一定有办法让她醒过来的。我把它们全都搬下来，一本一本的翻。我不睡觉，我不能睡，万一她在我睡着的时候醒了怎么办？”
“这个家...是那个雪原里的家吗？”
天野雪没有理会，似乎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
“...三周的时间，我找到了很多看起来有用的魔法，我都试了。但是没有用，都没有用...”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声音带了啜泣。
“为什么没有用？是我不够强吗？是我太笨了吗？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任性地要去那个山洞，如果我能再厉害一点...”
“天野雪。”田中医生打断了她，“看着我。”
天野雪缓缓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不再是初见时的平静，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和混乱。
天野雪，不再是一周前那个郁郁寡欢的天野雪了，她被染上了那个人的颜色，她的。
“那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一个梦。”
“不是梦！”
她尖叫起来，猛地向后缩，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她是真的！她为了救我...她...”
她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最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田中医生站起身，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
门外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该吃药了，小雪。”
天野雪看着她手中的那些白色药片，身体绷得更紧了。
“我不想吃。”
“听话，吃了药，你的‘噩梦’才不会再来。”护士将水杯和药递到她面前。
噩梦...
她们把魔雨莎称作噩梦。
她们想用这些药，把她从我的脑子里赶出去。
不行。
“我说了，我不想吃！”
她挥手，将护士手中的药盘整个打翻在地。药片和水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护士惊呆了，她没想到这个一直很安静的女孩会突然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
“小雪，你...”
“出去！”
之后，她被打了镇定剂。
意识昏昏沉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家，怀里抱着越来越僵硬的魔雨莎，怎么也暖不热。
“他们要杀死你...”她在梦里哭喊着，“他们要连你在我记忆里的样子也一起杀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这种混沌中醒来。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扶着墙，一步步挪到窗边，向下望去。
医院的花园里，病人和家属在悠闲地散步。
然后，她看到了。
那头如同月光般的银白色长发。
那个女孩推着轮椅，轮椅上的妹妹在笑着说着什么。银发女孩低下头，很认真地听着，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魔雨莎...
一瞬间，药物带来的昏沉、被强行压抑的痛苦、以及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孤独，全部被这个身影击得粉碎。
在这个世界，自己的魔雨莎还活着！她只是不认识自己了！
她就在那里！她没有死！她就在下面！
天野雪转身就朝病房门口冲去，她要去见她，她必须去见她！
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她疯狂地拍打着门板，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转动那个纹丝不动的把手。
“开门！让我出去！开门！”
她的手拍得通红，喉咙喊得嘶哑。门外传来护士和医生焦急的声音，他们让她冷静，让她别激动。
冷静？
她怎么冷静得了？！
她放弃了门，又冲回窗边，试图拉开那扇只能打开一道缝隙的窗户。她用手指去抠，用肩膀去撞，指甲在窗框上划出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魔雨莎——！”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对着楼下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很快，病房的门被钥匙打开，几个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将她从窗边拉开，按在了床上。
她剧烈地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反抗，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幼兽，外边是她的母亲，但母亲被别人驯化牵走了。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眼泪决堤，却看着那个银发身影最终消失在住院楼的拐角。
看不见了。
她又把她弄丢了。
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她的身体软了下来，不再挣扎。
她的魔雨莎...她的魔雨莎...
如果有机会见到魔雨莎，来到她的面前，她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绝对不会。
当晚。
“...妈，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在医生的允许下，她打通了家里的电话，在前台，玻璃上映着她的脸，护士们都被自己赶走不准看自己的脸。
想要见到魔雨莎，就得离开这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已经挂断了。
“小雪，”母亲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妈妈真的很累了...你就听医生的话，好吗？就当是为了妈妈，解决好你自己的问题。”
嘟——
电话被挂断了。
天野雪握着听筒，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解决好...自己的问题。
她缓缓地放下听筒，抬起头，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
一张苍白、泪痕斑驳、歇斯底里的脸。
真难看。
她想起了魔雨莎的话。
“光靠眼泪是无法变强的。”
是啊...哭闹、嘶喊、挣扎...都没有用。
不会有人相信她，不会有人让她出去，用这种方式，她永远也到不了那个人的身边。
她伸出手，慢慢地抹掉了脸上的泪痕，随后再次看向玻璃里的倒影。
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二天，田中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天野雪。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看书，见到他进来，还主动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医生，早上好。”
田中医生愣了一下。
“早上好。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天野雪合上书，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平静，“昨天，谢谢你们。我想了很久，您说的对，那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梦。”
【患者：天野雪】
【臆想症，双相情感障碍...】
【因为从小缺乏父母的陪伴，所以渴望被爱，长期的受欺凌和缺爱环境下，开始产生幻想。】
...
【最近似乎出现好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