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
为首的那个精灵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魔雨莎，死死地钉在天野雪的脸上。
“人类可不会长着你这样的耳朵。”
天野雪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去摸，但那里的触感还是圆圆的，说明魔雨莎的魔法依旧生效。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能知道，只是你体内流淌着精灵的血而已。”
精灵讥讽地笑了出来，现在精灵都必须得在外面伪装才能活下来吗？
“你吓唬我？”
天野雪疑惑了一下，伸手将兜帽向后拨去。冰蓝色的短发滑落，圆圆的耳朵就这样暴露在了对方的视线中。
“耳朵伪装得还真像，我都看不...出...来？”
对面的几个精灵身体同时绷紧了，握着弓的手又紧了几分，为首的那个精灵本来还紧紧握着弓，可一看到天野雪的外貌，忽然连弓都拿不稳了。
所有的精灵里，只有月之精灵是蓝色的头发。
“月之精灵？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已经被...”
他的话没能说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已经全都没了。”天野雪替他说了下去，“我和你们一样，是幸存者。”
那几个精灵脸上的敌意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死寂，紧绷的弓弦松弛下来，脑袋无力地垂下。
地下室只有油灯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在月之精灵被人类剿灭后，他们就找上了其他精灵，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一个精灵部落能逃掉。这里...精灵之森，是最后一个。”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精灵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无法抑制的恨意，他的族群和月之精灵一样是在外面居住的，离精灵之森很远，可现在他只能待在精灵之森。
魔雨莎一直很安静，但她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平稳地切断了所有人紧绷的情绪之弦。
“你们刚才说，精灵族的叛徒。”
为首的精灵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
“是曦精灵一族...他们背弃了森林，投向了人类。”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人类的刀剑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地找到我们的家，就是因为那些叛徒在前面引路。他们...他们就站在林子的边缘，看着，什么都没做。”
天野雪紧握着拳头，试着从与母亲的回忆里找到有关这一族的任何消息。
魔雨莎继续提问：“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精灵重复了一遍，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干笑，“因为人类向他们许诺了阳光下的土地，许诺了不再躲藏的生活。他们厌倦了森林的阴影，便用同族的鲜血，去换取一个虚假的黎明。”
“砰——！”
一声闷响。
天野雪的拳头砸在了身旁的石壁上，震落了几缕灰尘，让她那股无处宣泄的灼热找到了一个出口。
“惨无人道...他们会付出代价的，我会为死去的同胞复仇。那些人类，还有那些叛徒...一个都不会放过。”
天野雪转过身，抬起头，看向魔雨莎。
魔雨莎从天野雪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仿佛还有火焰，怎么这么像自己被火焰燃烧一样呢？
不去想这些了，魔雨莎点点头，天野雪大概是想去复仇吧。
天野雪收到魔雨莎的同意后，重新转向那些幸存的精灵，胸中那股翻腾的怒火，此刻化作了某种更坚定的东西。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找一个新的家园。一个...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找到的地方。”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出那几个精灵脸上茫然的表情。希望似乎在他们眼中短暂地亮了一下，但又迅速熄灭了。
为首的那个精灵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又缩了回去，仿佛想把自己重新藏进阴影里。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精灵之森就是我们的根，离开了这里，我们就像断了根的枯草。”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在火光下不住地颤抖。
“我们...已经没有拿起武器对抗教廷、对抗人类的勇气了。”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泣还要难看。
“在经历了那种无力之后，即使拿起武器，我们恐怕...也会手抖吧？”
无力...？
也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许都是哪个族群里唯一的子嗣，和自己一样，也有可能背负着一样的所谓的“灾难”的罪名。
但...
“手会发抖？”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为首那个精灵的肩膀瑟缩了一下。
天野雪抬起自己的手，摊开在他们面前，那双手不大，指节分明，在火光下泛着一层薄光。
“我的就不会。”
她很幸运。
她向前踏出一步，石门带进来的冷风吹动了她冰蓝色的发梢。
“你们的家园被毁，我的也是。你们失去了亲人，我也一样。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那谁来记住那些死去的人？谁来为他们复仇？”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精灵的脸，最后停留在为首那人的眼睛上。
“你们不敢握住的武器，我来握。你们不敢面对的敌人，我来面对。”
为首的精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了眼帘，避开了她的视线。
魔雨莎的目光从天野雪紧绷的背影，移到那个精灵垂下的眼帘上。
她看着火光在精灵们布满污垢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看着他们蜷缩的姿态，像是一群受了惊、不敢离开巢穴的幼兽。
为首的精灵感受到了另一道视线的压力，他不得不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了天野雪眼中燃烧的火焰，也看到了她身边那个银发女人眼中深不见底的平静。
一个像火，一个像冰。
天野雪没有再多说，她收回手，转身看向魔雨莎。
“我们走。”
她没有再看那些精灵一眼，径直朝着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魔雨莎也跟着转身，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等、等等！”
天野雪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我们...我们跟你们走。”
天野雪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她回过头，朝着那个鼓起勇气的精灵伸出了手。
“这里不是归宿，是坟墓。跟我走，我带你们重建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