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地内，天野雪凭空而立，在她旁边展开的是一幅如水面映射一般的幻境，里面是燃着火的森林和族人的尸体。
她的遗憾之一。
“我...要进去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离开月之森林也都快一年了。
“呼...”
深吸一口气，她转身走了进去。
...
天野雪睁开眼睛时，银色的月光正透过树梢洒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温热、有血有肉的触感。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用月光草织成的白色长裙，她有多久...没穿过这件衣服了？
四周的森林气息如此熟悉，那是她童年时代生活过的月之森林。
“我...真的回来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
不远处传来欢快的笑声，天野雪循声望去，看到姐姐天野雨正向她走来，而她的身后便是自己家的屋子。
天野雪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脸上带着她记忆中最灿烂的笑容。
“姐姐...”
天野雪的喉咙突然哽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难道说...教廷还没有来吗？那为什么幻境里是那样的画面？
天野雪立马往前跑，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小雪？怎么了？”
“...唔，没什么，只是想姐姐了...”
“只是想我了就哭了嘛？小雪真是不堪一击呀。”
“不，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也还是我的妹妹啊。”
姐姐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便抱起她，走回屋子。
回到屋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吞一口唾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别忘了，现在可还在试炼里。
“小雪，姐姐回来了？快让小雨过来搭把手，明天就是小雨的成人礼了，今天要吃得好一些才行。”
“好——我马上过来。”
姐姐把她放下，一个人去厨房了。
但天野雪马上跟了上去，如果明天就是成人礼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教廷明天就会过来。
她得做点什么。
“妈妈，姐姐。”
姐姐天野雨回过头，依旧把手放在自己头上，摸了摸，然后缩回来。
“怎么了？嘴馋想先吃一点吗？”
“不...不是这件事。”
母亲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放下手中的调料，转过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探探额头，没有发烧。
母亲掌心的温度透过额头传来，一股酸涩猛地涌上鼻腔。
“妈妈...我们得赶紧离开月之森林了。”
“离开？去哪里？”母亲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说什么胡话呢？今天可是你姐姐的好日子，我们哪也不去。”
“不是胡话！”
天野雪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她拨开母亲的手，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明天会有人类过来！他们要杀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灶台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母亲一脸沉思，姐姐也满脸疑惑。
难道...她们会把这个当成玩笑吗？
天野雪忍不住去想些不好的发展，直到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凝滞。
“我回来了！”
父亲背着剑，大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可当他看到屋里三人脸上那截然不同的神情时，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收敛了。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板着脸，谁惹我们家的小宝贝不高兴了？”
“爸爸！”
天野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挣脱母亲的手，冲了过去。
“爸爸，你相信我！真的有人类要来了！他们有一支军队，带着剑和火把，很快...很快就会到森林外面！”
父亲的眉头紧锁了起来，他蹲下身，扶着天野雪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小雪，把话说清楚，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自然之灵大人，她一头银发，长得很好看，很温柔...她告诉了我好多...”
她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怕，怕大家都不以为然。
然而，父亲没有。
他看着天野雪那双因为恐惧而放大的金色瞳孔，看着她脸上的惊惶，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凝重。
“先去把家里最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你...”母亲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该不会真的相信...”
“我信，我相信你梦到了自然之灵大人。”
父亲的声音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
“我自己的女儿，我了解，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转头看向天野雪。
“小雪，你跟我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村长。”
村长的树屋里，十几位族里的长者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野雪站在中央，将那个“梦境”里发生的一切，用最快的语速重复了一遍。
“...就凭一个孩子的梦，就要我们放弃家园？”一个胡子花白的长者第一个提出了质疑，“天野族长，这太荒唐了！”
“是啊，我们月之精灵在这里生活了上千年，人类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
“万一只是虚惊一场，我们岂不是成了整个精灵族的笑话？”
“万一真的是自然之灵大人通过梦告诉了她呢？以防万一...”
反对和猜测的声音此起彼伏。
天野雪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安静！”
村长用手中的木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浑浊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他没有去看那些长者，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始终沉默的天野雪身上。
“孩子，我相信你。但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如果按你所说，精灵之森的其他地方，恐怕也早已不安全。”
“去极北雪原。”
天野雪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雪原？”村长愣了一下，“那里终年被冰雪覆盖，环境恶劣，我们...”
“正因为如此，才安全！”天野雪打断了他，“那里是生命的禁区，人类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去那样的地方！而且...而且那里有足以庇护我们的地方！”
她想起了那个法师塔，想起了那个木头。
村长看着她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坚定，沉默了许久，不一会儿，他再次举起木杖。
“传我命令，全族即刻收拾行装，放弃家园。目标——极北雪原！”
森林里不再有欢声笑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寂静和忙碌。
族人们脸上带着茫然和不舍，将赖以为生的家当打包。
天野雪没有参与其中，她只是站在自家的木屋前，看着父亲将母亲和姐姐扶上月光鹿的背。
“小雪，走了。”
父亲朝她伸出手。
她走过去，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放进了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里。母亲也从鹿背上探出身，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姐姐坐在后面，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队伍缓缓地向森林外走去，天野雪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过去生活了十多年的家。
再见了。
当她的脚踏出森林边界，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时，掌心那份温暖的触感和耳边所有族人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
她回到了虚无之地。
眼前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灰白。
风声，心跳声，都没有了。
天野雪站在原地，还维持着被家人牵着手的姿势，可她的手里空空如也。
她缓缓地放下手，那份残留的温暖迅速被这片虚无的冰冷所吞噬。
她成功了。
她改变了过去，拯救了所有人。
可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
啊，她知道了，因为现实里，她不是什么拯救月之精灵的大英雄，而族人们或许也不会相信孩童的话，她还是那个无能的天野雪。
她抬起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头顶，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愣了一下，便将那东西取了下来。
那是一顶由枯枝和冰晶编织而成的小王冠，散发着微弱的光，这光那她感到些许哀伤。
这是...什么？
她试着将它丢掉，可王冠刚一脱手，便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头顶。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算了。”
天野雪放弃了，她戴着那顶甩不掉的王冠，踏着脚下无形的虚无，朝着前方那片散发着光芒的画面走去。
走近一看，她惊喜地发现画面里是魔雨莎。
“如果是和刚才一样的方式，那...她是不是能改变霜心草那次魔雨莎昏迷的结果？”
这也同样是她的遗憾之一。
于是她投身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