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现实的第一天。
窗外的阳光很好，落在病床的白色被单上，暖洋洋的。
天野梦坐在床边，正在为妹妹天野望削一个苹果，果皮一圈圈垂下，让床边的望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吃掉的冲动。
天野梦的状态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她时常会突然停下来，听到外边的鸟叫后就会望向窗外的大树发呆。
“等你的核心修复好了，它也就完成了。”
“在仪式的时候，你能一直陪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她失约了。
她不仅没能亲手完成那个礼物，还在最关键的时候离开了她。
这两句话像看不见的刺，扎在她的胸口，不是很深，但每一次呼吸都让她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或许算不上背叛，但这份对另一个“妹妹”失约的负罪感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埋下。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那里空空如也，本该放着那个未完成的手办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布料的触感。
“姐姐？”
天野望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她抬起头，对上妹妹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睛，慢了半拍才回应。
“嗯？”
“你在想什么？苹果都快被你削没了。”
天野梦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苹果小了一圈，果肉也被她削掉了，果皮掉在地上。
她切断卷出的部分，把苹果递给妹妹。
“没什么。”
她对妹妹依旧关怀备至，但偶尔还是会走神。
她会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眼神空洞得仿佛能穿透这片城市，去往另一个大雪纷飞的世界。
第二天，精神科病房。
“早上好，天野雪同学。”
“早上好，田中医生。”
天野雪坐在床边，她抬起头，对着医生露出了一个练习了许久的微笑，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热情。
“我感觉好多了，医生。”
“那个梦，好像已经不会再困扰我了。”
田中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
没有人能看出，在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夜晚，当药物带来的睡意包裹住身体，她的意识便如期脱离这具躯壳，坠入那个让她如痴如醉的世界。
法师塔二楼的房间里，壁炉的火焰烧得很旺。
本应长大的她正抱着那个完美的“魔雨莎”，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汲取着那份独属于她的温暖。
而她自己像一个透明的幽灵，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依旧矮小的自己在那个怀抱里露出满足的笑容，看着“魔雨莎”低下头，用那双金色的眼瞳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人。
现实的冰冷与幻境的温暖，形成了极致的割裂。
“骗子...”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试着忍住眼里要流出的眼泪，但想起来这里没有任何人，于是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都是骗子，你骗我你还活着，而我……骗着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天野雪很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她在传承那里获得的能力，便是制造幻境，现在或许便是这个天野雪她不接受魔雨莎死去的事实，能力暴走，创造了一个笼罩了极北雪原的美好幻境，风雪仍如当初，没有日光，这里是所有人类不可踏足的禁区。
但这样做，她不仅无法复仇，甚至连魔雨莎都没有一点机会挽回。
不...毕竟只是一场梦罢了，背负精灵族复仇的使命的，只是这个被美梦欺骗的天野雪，而不是她这个高中生。
这样就好...忘掉魔雨莎死去的事实，她还是那个需要魔雨莎照顾的小孩子...
第二天下午，医院的花园里，天野梦推着天野望在林荫道上散步。
妹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这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喜悦，可那份因失约而产生的遗憾，却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让这份喜悦也变得不再纯粹。
“姐姐心情不太好呢，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没什么，望，医生跟我说你的病情好转了，我想我可以试着申请一下出院了。”
“治疗不做吗？”
“...那些药是没用的。”
妹妹抬头望着自家姐姐，之前姐姐很明显变得更加木头了，可现在好像又变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好了。
“姐姐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天野梦的语气让望完全判断不出来原因，不过她可以一口咬定这个推理的结果。
“那就肯定是了！男的女的？长得好不好看？多少岁？高几？家庭背景？有无犯罪记录？喜欢吃什么？...”
妹妹的问题一连串地攻击过来，让天野梦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没有啦。”
天野望歪着头追问：“那姐姐最近为什么总是发呆呀？连削苹果都会走神呢。”
天野梦忽然停下，在望的注视下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和别人的聊天记录，是和玩偶店老板的，叫她去拿定制玩偶。
“昨天玩偶店通知我去取货，我订了和我一模一样的玩偶，现在去拿吗？”
“现在？！”天野望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嗯。”
天野梦看向远处商业街的方向，风掀起她耳边的银发。
“嗯，店主说...布料用了特殊的花草，抱着睡觉或许会做一个美梦。”
与此同时，在精神科病房三楼的窗边，天野雪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她看着那个与魔雨莎一模一样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妹妹，心里居然难受得让人不再想去看那副美好的光景。
嫉妒和悲伤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默默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病床前，翻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日记本。
在崭新的一页上，她用娟秀的字迹写道：
“今天，我又看到她了，她笑得很开心...真好啊，要是她是魔雨莎就好了，要是轮椅上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笔尖停顿了许久，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如果，她没有接受传承就好了，这样就能一直守在魔雨莎身边了...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写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梦里的自己居然连魔雨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是一昧地沉浸在悲伤之中。
啊啊...真的好没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