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伏司见说明了与祥山学姐立下的“一周之约”,让她理解了我们当前面临的巨大压力。
“用、用整个社团的存亡去当赌注……”天音听得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担忧,“岐路君,你太大胆了!”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我耸耸肩,“好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的‘一周挑战’要正式开始了。第一个任务,就是让队伍成型。下一个目标,相马穗花。”
我转向天音,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在行动前,我需要更准确的信息。她退出文学社,真的只是因为家人反对她画画吗?这两件事的直接关系是什么?”
“这个……”天音的表情有些复杂,“穗花她,其实非常喜欢我们社团的,至少以前是。”
她解释说,穗花是个内向的女孩,画画是她与世界交流的方式。她之所以会加入文学社,是因为毕业的前社长森田学长非常欣赏她的才华。他们曾计划合作,由森田学长创作一个故事,穗花来绘制插画,做成一本真正的绘本。
“那曾是穗花最开心的时期,”天音的语气有些惋惜,“但森田学长毕业后,这个计划就搁浅了。社团里的其他人……也只是把她当成‘会画画的社员’,没人真正关心她想画什么。久而久之,文学社对她来说,就失去了‘创作’的意义,变成了一个单纯消磨时间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所以,家人的压力只是最后一根稻草。当文学社本身已经无法为她提供庇护和创作的动力时,这个‘浪费时间’的社团,就成了她最先用来向家人妥协的牺牲品。”
“应该是这样……”
“了解了。”看来,对付她的策略,不能只提供“盾牌”,还得重新递给她一把“剑”。
我第一次尝试接触相马穗花。她正站在一幅盖着白布的画架前发呆。
我试着用自认为最有效率的方式切入。
“相马同学,我是岐路悠梦。我来提供一个能让你家人闭嘴,让你能继续画画的方案。”
我将“为社刊画插画,充实个人履历,应对升学”的功利性计划,简明扼要地对她说了一遍。
然而,听完我的话,穗花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黯淡。
“……没用的。”她低声说,“你说的这些,我自己也想过……但他们不会听的。在他们眼里,这些都只是‘不成气候’的儿戏罢了。”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绝望的疲惫。
“谢谢你……但是,请不要再管我了。我已经……不想再为这件事去争吵了。”
说完,她就背过身去,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第一次接触,失败。我低估了她因长期压抑而产生的放弃心理。单纯的“利益”,已经无法点燃她那颗快要熄灭的火种了。
我再次来到了美术室。相马穗花看到我又来了,脸上露出了惊讶和为难的表情。
“岐路同学,我昨天已经……”
“我不是来重复昨天的提案的。”我打断了她,“昨天是我太想当然了,抱歉。”
我走到她身旁,看着那个蒙着白布的画架。
“我后来又找伏司见同学聊了聊。她告诉了我,关于你和森田学长那个没画完的绘本计划。”
穗花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惊讶地看向我。
“昨天我提的那个方案,太功利了,对不住。”我坦率地承认,“只想着怎么让你家人同意,忘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顿了顿,用一种更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听说了你和森田学长的那个绘本计划,我觉得那想法超赞。所以我在想,咱们干脆玩大一点,直接做一本咱们自己的杂志怎么样?”
“杂志?”
“对!”我的情绪也高昂了起来,“一本图文并茂的,能让全校都‘哇’一声的那种杂志!我们有人了:天音是社长,负责跟学校沟通、管管杂事;常海同学是撰稿人,然后祥山学姐那种高标准,正好可以帮我们看稿子,保证内容不拉胯;我呢,就负责跑腿、催稿、想办法把这事儿搞定。”
我看着她的眼睛,话锋一转:
“但这里面最关键的,其实是你的画。你想想,光有文字多没劲啊,那跟学校发的作文选有什么区别?可一旦配上你的画,就完全不一样了。它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作品。”
我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计划:
“所以,相马同学,我不是来找你给我们的社刊画几张插图的。我是想请你来当咱们这个计划的王牌,这本杂志的灵魂人物。”
“你不是来帮忙的,你是来当主角的。我们负责给你搭好舞台,而你,负责用你的画,让整个舞台亮起来。”
穗花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地走到那个蒙着白布的画架前,伸手,将白布猛地一下拉开。
画架上,是一幅只画了草稿的,有关于一个迷途女孩的画。
她转过身,带着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
“……这个故事,我想继续画下去。”
她哽咽着说。
“我……加入。”
“很好,前两个环节很顺利。”
周二的放学后,在从美术室返回教学楼的路上,我对我身旁的伏司见天音说。祥山学姐和相马穗花这两个关键人物都已就位,计划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这让我心情很好。
“接下来,就该去处理最后一个目标了。”我看向备忘录上的名字——常海丰垣。
接下来的周三,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放学后,我和天音在活动室里讨论着计划的细节,直到窗外的天色变得昏暗,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梅雨。
我们一起撑着伞,走到校门口。 就在这时,一辆通体漆黑的豪华轿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门打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司机,撑着一把足以遮蔽两个人的巨大黑色雨伞,快步走到天音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
“大小姐,我来接您了。”
我愣住了。“大小姐?”
伏司见却只是微笑着,对那位司机摇了摇头:“没关系,田边先生。今天雨不大,我想自己走回去。你先回去吧。”
“可是……”
“没事的。” 她婉拒了司机,然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把在便利店就能买到的透明塑料雨伞。
“那我先走了,岐路君。明天见。”她撑开那把小小的雨伞,对我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将自己那纤细的身影,融入了由无数透明雨伞构成的洪流之中。
周四的午休时间,我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一边吃着便利店买来的面包,一边在脑中构思着计划的下一步。
“悠梦,你这家伙,最近挺能干的嘛。”
一个略带轻佻的熟悉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是营部寿和光,我们班的“帅哥集团”成员之一,也是少数能和我聊上几句的人。他没有坐下,而是潇洒地靠在我前排的桌子上,双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居然能搭上那个伏司见天音。”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我可都听说了,学校里到处都在传,我们班的路人角色,把目标锁定在全校攻略难度最高的S级角色身上了。”
营部这家伙,因为知道我的爱好,偶尔会用一些游戏术语来调侃我。
“你想多了,”我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面包,“我们只是有些事要谈。”
“哦?是吗?”他挑了挑眉,显然不信,“嘛,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不过那可是伏司见,难度不是一般的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开口,比如帮你打听情报什么的。”
“不用。”
“真冷淡啊。”营部耸了耸肩,站直了身体,“算了,祝你好运咯。”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团体中,那边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我能猜到他们在聊些什么,无非是些无聊的恋爱八卦。
不过,营部的话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却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我和天音的行动,已经引起了足够多的关注。
果不其然,下午,另一个更具指向性的关注者,主动找上了门。
我正准备去自动售货机买一罐咖啡,一个身影却在走廊的拐角处拦住了我。
“岐路悠梦,”他开门见山,直呼我的全名,“你最近……和伏司见走得很近啊。”
“请问你是?”
“常海丰垣。总之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明白了,看来营部他们听到的“传闻”,也传到他耳朵里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和伏司见同学是有些事要谈。”我平静地回答。
“什么事?”他追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她最近好像有什么烦恼的样子……是不是和你有关?”
“这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常海同学。”
“怎么会没关系!”他上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我是文学社的社员!社长有烦恼,我当然要关心!”
他说得义正辞严,但我从他那紧握的拳头和急促的呼吸中,看出了完全不同的信息。
“如果你真的关心她,”我转换了策略,“那你应该知道,她现在最大的烦恼是什么。”
“……是文学社快要被废除的事吧。”他果然知道。
“没错。”我点了点头,“而我,正在帮她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和她接触,是为了解决问题。那么你呢?常海同学,你为她做了什么?”
我的问题很直接,似乎也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真的想帮她,”我决定抛出橄榄枝,为明天的会议做好铺垫,“明天放学后,来文学社活动室。到时候,你会明白一切的。”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那复杂的表情,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这次短暂的交锋,让我收集到了有效的信息,也让我对明天的会议更有把握了。
当天放学后,我需要去车站前的便利店打工。
我换上店员的制服,机械地执行着上货、理货、收银等一系列枯燥的程序。我的身体在这里,思维却早已飞回了学校,构思着明天会议上每一种可能的走向。
“欢迎光临——”
我头也不抬地喊出惯例的欢迎语,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啊,岐路君,你在这里打工啊?”
我抬起头,看到了我们班的优等生森中潭石,他正和另外几个同学站在一起,手里拿着一瓶茶。
“嗯。”我平淡地回应,拿起扫码器。
“真巧啊。我们刚参加完模拟考试的辅导班,正准备回家。”森中潭石温和地笑了笑,“你辛苦了。”
“还好。”
我的回应简短而平淡。在我看来,森中同学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但也正因为无懈可击,反而让我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他们很快结完账离开了。便利店的自动门开了又关,人来人往。
这些真实世界里再寻常不过的交流,对我而言,总像隔着一层膜。它们无法像我构思的计划那样,导向一个明确的结果。
我看着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店员制服,表情有些麻木。
这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便利店里的我和学校里的我,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
一个是被现实规则束缚的、按部就班的NPC。
另一个,则是可以分析局势、调动资源、解决问题的“策划者”。
我还是更喜欢后者一些。
终于,星期五的放学后,约定的时刻到来了。
我提前来到了旧教学楼,在三楼的走廊尽头,我看到了伏司见天音。她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正靠着窗户,看着楼下的风景,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柔顺的发丝上,画面美好得不似现实。
“岐路君。”她看到我,立刻站直了身体。
“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但笑容下却隐藏着一丝忧虑,“关于常海君,我还是有点担心。我今天问了他,他说会来参加会议。但是……他最近的样子,真的有点奇怪。”
“哦?”
“嗯,”天音点了点头,秀眉微蹙,“他以前……虽然也经常待在社团活动室里一个人写东西,但整个人是非常投入和快乐的。而且他每个月都会给校文艺部的征稿邮箱投稿,从未间断过。可是这个月,他不仅没有投稿,文学社的指导老师武间老师也跟我说,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在活动室里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心中有了底。这次交锋的情报,和天音的描述完全吻合。
“放心吧。”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今天,就是为了弄清楚问题所在。”
我推开活动室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室内,祥山学姐和相马穗花已经到了。而昨天与我当面对峙的常海丰垣,也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默默地看着窗外。
好了,舞台已经搭建完毕,所有的演员都已就位。
是时候开始了,我的“攻略”最终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