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间老师的话,和常海那份手稿,像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我的心头。
我必须向相马道歉。
“相马同学,对不起。”
我对着镜子说出了几个字,觉得很可笑。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有什么用?
那在道歉之后,加上解释?
“对不起,我之前的方法是错的。但我的本意是为了社团好……”——不行,这听起来就像借口,是在为自己的失败和傲慢辩解。
“为了大家好”?这句话,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了。
或许,应该更坦诚一点?
“对不起,我搞砸了一切。但是,常海同学为你写了这篇故事,武间老师也希望你能为它配上插图……”
——更糟了。这听起来就像我还在利用她的善意,去逼她完成我的新“任务”。这和之前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所有的语言,所有的逻辑,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虚伪。
最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计划是无用的。
我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最笨拙、最直接的那一种——去见她,当面和她谈。到时候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比这些反复计算过的话,要好上一万倍。
周日下午,我从武间老师那里得知了相马家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安静的住宅区。
相马家是一栋很普通的二层小楼,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草。我站在门口,深吸了好几次气,才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位面容与穗花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性,想必就是她的母亲。
“您好,请问您是?”她用一种礼貌而审慎的眼光看着我。
“阿姨您好,我是相马同学的同班同学,我叫岐路悠梦。”我紧张地鞠了一躬,“相马已经几天没有来学校了,我和她的朋友们都有些担心她的情况······。”
听到我的名字,相马夫人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啊,是岐路君啊。”她的语气依然客气,但笑容里却多了一丝距离感,“真不巧,穗花她……身体不太舒服,今天谁也不见。”
“是……是吗。”我被这意料之中的拒绝堵得哑口无言。
“不过,你特意跑一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她又问。
“……是的。”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几页用文件夹小心保护好的手稿。
“这是……我们文学社的另一位同学,写的一篇小说。我想……相马同学会想看看。”我将手稿递了过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麻烦您了!”
相马夫人看着我手中的文件夹,又看了看我那副笨拙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我知道了。我会转交给她的。”
“谢谢您!打扰了!”我如蒙大赦,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近乎于逃跑般地离开了。
第一次尝试,以一种隔靴搔痒的方式宣告结束。我甚至不知道,这份手稿,究竟能不能送到她的手上。
♢♦♢
周一的早晨,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踏入了教室。我的那次冒失的拜访,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当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时,却愣住了。
在那个我以为会空无一人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相马穗花。
她回来了。
但她和这个教室之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她穿着校服,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一本教科书摊在桌上,双手紧紧地握着一支笔,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的脸色依然苍白,整个人像一尊易碎的玻璃人偶,散发着一种拒绝任何人靠近的气息。
我的拜访,以及那份手稿,到底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是好是坏?我完全搞不清楚。
就在我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时,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课桌旁。
“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岐路君?”
是有栖川直斗。他脸上依然带着那副令人作呕的假笑。(虽然可能只是我看不惯而已)
奇怪,新来的转校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们走到了教学楼后面那片没什么人来的空地上。
“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没什么,初次见面,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有栖川直斗靠在一棵树上,姿态优雅,“顺便,也想感谢你一下。”
“感谢我?”
“是啊。”他微笑着说,“听说你周末去拜访相马同学了?真是热心啊。不过,可能因为你的拜访,伏司见同学担心了一整晚,还特意打电话问我,她是不是应该也去看看相马同学,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你的一片好心,好像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呢。”
我听完后,只是觉得这个第一次正式打交道的转校生有点莫名其妙。
“……也许吧。”我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他的话里可能有几分事实。
然后,我用最简单的逻辑反问他: “但是,朋友遇到困难了,就算会失败,也总得有人去做点什么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 “我承认,我的做法可能很笨。但什么都不做,难道就更好吗?”
我的反问似乎让他有些意外。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啊。”他点了点头,像是在做一个简单的确认,没有赞同也不否认。
“行吧,我知道了。”他耸了耸肩,“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那么,回见。”
说完,有栖川不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真是个傲慢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