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尴尬的庆功宴,像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冲刷了我们之间原有的隔阂,但也让地面变得有些湿滑泥泞。
周一放学后,文学社活动室。
夕阳的余晖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空气中飘散着红茶的淡淡香气。
这是自庆功宴后的第一次正式集会,气氛有些微妙。相马穗花和常海丰垣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回避对方,但也没有熟络到可以轻松交谈。祥山学姐还是静静坐在角落翻阅书籍,一言不发。
伏司见天音泡好了红茶,几次想开口引出“校园开放日”的话题,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始。
社团虽然保住了,但下一步该往哪走?没有人知道。那份赢得文化祭特别奖的《不会唱歌的画眉鸟》,既是他们的起点,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那个……”伏司见鼓起勇气,站到了白板前,“关于下个月的校园开放日,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常海挠了挠头,有些烦躁地说:“那样的故事我写不出来第二个了。”
相马也小声地附和:“嗯……我也觉得,很难再画出比那只鸟更好的画了。”
成功,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负担。他们被困在了过去的荣光里。
活动室再次陷入了沉默。伏司见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她握着马克笔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我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当一个纯粹的旁观者了。我放下手中的书,清了清嗓子。
“或许,你们可以不用总想着超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着他们,缓缓说道:“《画眉鸟》之所以能打动人,不是因为技巧,而是因为它足够‘真诚’。那是你们当时最想说的话,最想画的画。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还能做出什么更厉害的东西’,而是……现在的我们,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地插进了那个锁死的僵局里。
“现在的我们……”伏司见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她的眼神开始重新聚焦。她看着常海,看着相马,又透过窗户,仿佛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我。
她慢慢地转过身,重新拿起马克笔,但没有立刻写下什么。
“我一直在想,”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这些人,原本都只是在各自的轨道上,默默地走着。常海君一个人写着没人看的故事,相马同学一个人画着不被理解的画,祥山学姐一个人守着文学的孤高……我也只是,想守住这个活动室而已。”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个带着些许释然的微笑。
“但因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原因,”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们这些原本不会相交的线,都撞在了一起。虽然过程很糟糕,但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做出了一点还不错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那个确切的词语,转身在白板上,用马克笔写下这三个字,她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交叉点”
“我想做的,就是这个。”她看着大家,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我想描绘的,就是我们这样无数普通的人,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人生轨迹相互交汇时,所迸发出的那种微小,但又确实存在的光芒。”
凝滞的空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创作的热情,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猛烈地喷发了出来。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活动室,瞬间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和激烈的讨论声。
伏司见站在白板前,微笑着将大家的灵感一一记录下来。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幅活力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翻看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旧杂志。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提供一些排版或结构上的参考,但仅此而已。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原本空泛的概念,在热烈的讨论中逐渐变得丰满。
这样才是社团应有的模样。
看着他们,我第一次觉得,“玩家”这个身份,或许并不需要总是在屏幕前操作手柄。
有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培养的角色们自由地探索世界,也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
“喂歧路,别傻坐着了,去把垃圾倒了。”
在同学的提醒下,我才想起今天轮到我们小组值日。
我提着垃圾袋从教学楼里出来,正好路过足球场。我看到了营部。
他作为王牌前锋,在一次关键的进攻中没能停好球,错失了绝佳的射门机会。
“田中!传的是什么球啊!再传高一点会死吗?!”
这个混蛋,自己的失误居然拿后辈撒气。
然而球场的铁丝网外,我注意到一个意外的窈窕身影,是黑泽。
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加油喔寿和光君——”
黑泽的打气似乎只起到了相反的效果,等我倒完垃圾回来后,营部已经被其它队员替下场了,他正和黑泽待在一起。
黑泽从包里拿出毛巾,似乎是想要帮营部擦脸部的汗水,结果被他躲闪掉了。
这家伙还真是会享受。
我摇摇头,没有去看两个人接下来的互动,离开了。
第二天午休,我正要去自动贩卖机买饮料,在走廊里碰到了营部,他正和隔壁班的女生在一起。
那女生我见过很多次,好像是叫佐佐木来着,她经常和营部一起玩,是营部众多的红颜之一。
佐佐木正兴高采烈地给他推荐一本新漫画。
“你看这个,男主此时胳膊都断了一只,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但还是在坚强的意志下,努力提起大剑,趁对方大意终结了对手,这样也太帅了吧。”
“有我帅吗?”营部嬉皮笑脸说道。
就在我快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黑泽怜从楼梯转角处走了上来。
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要糟。我立刻停下脚步,躲在售货机旁边的杂物箱后面,假装在系鞋带。我可不想被卷进这种麻烦事里。
“啊,寿和光君,你在这里呀。”黑泽很自然地走到营部身边,然后礼貌地对佐佐木说,“你好,你就是佐佐木同学吧?我叫黑泽怜。寿和光君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呢,说你像个活泼的妹妹一样,很有趣。”
她这番话,既宣示了自己和营部“关系亲密”,又用一句“像妹妹一样”,不动声色地将佐佐木划清了界限。
这女人相当麻烦啊,营部,你到底招惹来了什么家伙。
佐佐木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黑泽怜完全没理会她,而是亲昵地对营部说:“我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辣味炸鸡哦,再不回去吃就要凉了。。”
说完,她还对佐佐木微笑着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黑泽都表现的像一个体贴、又有点爱吃醋的正牌女友。
等她走后,佐佐木看着一脸僵硬的营部,干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厉害的女朋友啊?也不跟我们说一声。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佐佐木快步离开了。营部甚至没来得及解释。
等她们都走后,我才走出来,买了罐咖啡,若无其事地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