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进来的人,是有栖川直斗。
他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假笑,手里还提着一个高级点心店的纸袋。
“打扰了。我看大家最近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所以带了点慰问品过来。”
他很自然地将纸袋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最后,像磁石一样,精准地落在了伏司见天音的身上。
“天音,听说你们的企划很有进展?恭喜。”他的语气温柔的无可挑剔。
“……嗯。”天音的反应却有些微妙。她点了点头,但眼神却不自觉地避开了有栖川的视线,“谢谢你,直斗。”
“不用客气。”有栖川笑着,顺势拉开我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说起来,我很好奇,你们具体想做什么样的主题?”
天音和我对视了一眼,她没有说出我们原本的计划。
“我们……想试着描绘一下,在校园活动中,性格各异的学生们,是如何通过协作,来构筑彼此之间的信赖的。大概是这样一个侧重于刻画过程的故事。”
听完伏司见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有栖川脸上的表情非常满意。
他轻轻鼓掌:“精彩。天音,说实话,你们的决心和这个主题的深度,让我非常感动。我觉得,如果只是把你们的作品,和其他社团一样放在普通教室里展出,那简直是犯罪。”
他话锋一转,切换成公事公办的筹备委员身份,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校园开放日重点项目的申请表。每年,委员会都会挑选一两个最优秀的企划,给予它们最好的展出位置、更多的宣传资源和预算。
“我个人认为,你们的这个企划,完全有这个资格。只要你们提交申请,我保证能让它通过。”
“重点项目?!”常海和相马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这无疑是一份无法拒绝的厚礼。
在相马和常海感激的目光中,伏司见天音作为社长,郑重地接过了那份申请表。
“啊,对了,有两点需要注意一下。因为重点项目代表的是学校的门面,所以,企划的最终方案,需要提交给由指导老师们组成的审查小组进行最终审核。”
“另外,为了保证项目顺利推进,筹备委员会这边,也需要指派一名负责人进行全程跟进和协助。这个项目既然是我推荐的,那么跟进负责人,自然也就是我了,大家应该不会嫌弃我吧,哈哈。”
伏司见没有立刻回应,因为我们都知道交给指导老师意味着什么。
“申请表的细节,还有后续的流程,如果有什么想法或者困难,欢迎随时来联系我。” 他话语间透露的仿佛是真心在为我们着想。
“那么,我就不打扰各位了。期待你们的作品。”
他离开后,常海的脸都白了。
“要……要交给指导老师们审查?”
伏司见也紧锁着眉头,申请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手上。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先放到一边吧。”伏司见清了清嗓子,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说起来这周的星期四、星期五就是期中考试了,大家都有好好准备吗?”
“还有这回事,完全忘了啊·····”常海发出绝望的哀嚎。
“嗯···有好好准备。”相马小声说道。
“骗人的吧,相马。难道说就只有我全心全力的投入到了创作之中吗?歧路你呢?”
“马马虎虎吧。”
“不,这是个背叛!”
这戏剧性的场面,应该也在伏司见的意料之中。
“作为社长,我在此宣布!”她拍了拍桌子,“从今天起,到考试结束,文学社暂停一切活动,都给我回去复习!尤其是你,常海君。”
“是——!”常海含着泪立正敬礼。
就这样,刚才还挺紧张的气氛,被“期中考试”这个最终BOSS,一招就秒杀了。
看着常海哀嚎着收起稿纸,转而拿出教科书,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
为了迎接期中考试。文学社正式进入了“休战”状态。
活动室的白板上关于“第一步”的构思还留在那,但桌子上已经换成了教科书和习题集。校园里的气氛也变了,下课时间的走廊不再那么吵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大难临头”的凝重表情。
“岐路——!这道题的过去分词到底要怎么变啊啊啊!”
常海抱着一本英语练习册,露出了快要升天的表情,就差口吐白沫了。
坐在他对面的伏司见天音,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常海君,图书馆里请保持安静。”她小声提醒道“另外,这道题我们昨天才讲过。不规则动词变形,没有捷径,只能靠背。”
“魔鬼……这里有个魔鬼……”常海发出了小声的悲鸣。
相马同学则戴着耳机,完全屏蔽了外界,正认真地在历史课本上做着笔记。她的笔记非常厉害,每一页都像是一幅精美的插画,用各种箭头和图示,把枯燥的年代和事件串联得一清二楚。我毫不怀疑,等考完试,她的这份笔记会在女生之间卖出高价。
这就是我们文学社的考前学习会。
由全科制霸的大学霸伏司见社长牵头,加上偏科严重、只擅长历史和美术的相马同学,以及英语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的学渣常海,最后再配上一个成绩总是在中游徘徊,但总能找到点解题歪门邪道的我。
这组合意外地还挺互补。
“岐路君,这里,你看一下。”
在我帮常海解决了三个语法题,感觉自己也快升天的时候,旁边的天音小声叫了我一下。
她递过来的是一张数学卷子。
“这道解析几何的题,我用了三种方法去解,但得出的答案都不一样。明明步骤都没错……”她有些苦恼地皱着眉。那副表情,和平时那个完美无缺的优等生完全不同。
感觉又多解了她一点。
我接过卷子看了一眼。她的解题步骤确实都对,堪称标准答案级别的工整。但问题在于,她在第一步,就把题目给的一个条件看错了。
“你看这里,”我用笔尖指了指题目,“向量a和向量b是垂直,不是平行。所以它们的数量积应该是0,而不是-1。”
“啊……”
天音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看着那个被她搞错了的条件,耳朵尖都变得通红,恨不得把头埋进卷子里。
“我……我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小声地嘀咕着,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好笑。
“看来,就算是社长,脑子也有短路的时候啊。”我小声地吐槽道。
“……你不也一样啦。”她把卷子抢了回去,用更小的声音回敬了一句,但不知为何,我感觉她并没有真的在生气。
学习会一直持续到图书馆管理员提醒我们要闭馆了。
常海哀嚎着“我感觉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和相马一起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去赶地铁了。
我收拾东西的速度不快,等我把书塞进包里时,发现伏司见天音已经整理好了她的东西,但她并没有离开。
我抬头看向她,她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
“……那个,一起走吗?”她小声地问,视线稍微有些飘忽。
“好。”我点了点头。
我们并肩走在傍晚的校园里,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个……”她突然开口,“今天,谢谢你了。”
“嗯?数学题的事?”
“不只是那个。”她摇了摇头,“还有……之前的事。提出那个计划。”
“我没做什么。”我实话实说,“计划能不能成,最后还是要看你们。尤其是你,社长。”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我们一前一后地穿过一盏又一盏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地上投下我们忽长忽短的影子。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教学楼旁的榉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传来棒球部最后的击球声,清脆而遥远。
就在我们即将走出下一片光晕的瞬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停下了脚步。皮鞋的鞋跟,在沥青路面上发出了一声突兀的“嗒”声。
我比她多走了两步,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她就站在那片昏黄的光影交界处,路灯的光从她头顶洒下,为她深色的长发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她紧紧地攥着书包的背带,指节有些发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站定。
她抬起头,一直被刘海遮挡的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
“岐路君。”
她的声音不大,我甚至有些怀疑她是否呼唤了我的名字。
“嗯?”
“期中考试,加油。”
“嗯,哦,谢谢了。”
说完后,她对我轻轻鞠了一躬,转身朝车站的方向快步走去,仿佛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加油,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
我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家伙,还真是笨拙得可爱。
考试周的到来,像一个强制的休止符,暂停了所有关于未来的烦恼。
也好。 在去面对那个名叫校园开放日的最终BOSS之前,我们还是得先老老实实地,打赢期中考试这个新手村的精英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