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的白光如同退潮般从归墟大厅中央消散,露出李富贵、玄米、姜景,以及那位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圣骑士诺顿·铁砧的身影。
归墟特有的、带着金属和能量微尘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
诺顿踏上归墟那光洁如镜、非金非玉的银色地板,他那双熔金般的眼眸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甚至没有去观察周围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流线型墙壁、悬浮的全息信息面板。
他的全部感知,如同最精准的信仰雷达,在踏上这片土地的刹那,就牢牢锁定了大厅侧面一面巨大的、显示着内部监控画面的屏幕方向——
那画面里,正映出监控室的一角,以及一个裹在奶酪色珊瑚绒毯子里、正手忙脚乱擦着屏幕的身影!
巨大的金属十字架被诺顿单手拄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试图引路的李富贵,向前迈出一步,动作庄重而迅捷。
接着,他右腿屈膝,覆盖着金属臂甲的右拳再次重重叩击在左胸心脏位置!
“咚——!”
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大厅回荡,诺顿仰起头,熔金眼眸中燃烧着纯粹到极致的崇敬与激动,他洪亮的声音如同宣告神谕,响彻整个传送大厅:
“神明大人!安澜的荣光永恒照耀!您卑微的仆人诺顿·铁砧,跨越星海的阻隔,终于得以沐浴在您无上光辉的神域之中!您的指引,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您的意志,就是我前进的方向!”
他低下头,姿态虔诚无比,仿佛在觐见至高无上的存在。
归墟监控室,安然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掉大半盒湿巾,才勉强把监控屏幕上那层黏糊糊的泡面可乐混合物清理掉,屏幕总算能看了,但边角缝隙似乎还残留着可疑的油渍。
她正捏着一块新的清洁布,小心翼翼地擦着屏幕边缘,嘴里还嘟囔着“亏大了亏大了,这屏幕很贵的…”。
诺顿那石破天惊、充满狂热信仰的“神明大人”和“安澜”之名,如同两道精准制导的精神冲击波,再次狠狠轰在安然脆弱的神经上!
“噗——咳咳咳!”
安然吓得手一抖,那块崭新的清洁布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掉进了控制台上那个镶着金边、里面还残留着几滴红亮面汤和一根脱水蔬菜的骨瓷大碗里!
“我的碗——!”
安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看着自己心爱的餐具惨遭污染。
紧接着是更大的抓狂:“说了多少次了——!!!”
安然裹紧毯子,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对着监控屏幕的方向,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音通过广播系统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区域:
“我是安然!安然经理!不是什么神明大人!更不是安澜!!你这个肌肉疙瘩脑袋里装的都是圣光吗?!听!不!懂!人!话!吗?!”
她的咆哮如同风暴般席卷。
传送大厅里,李富贵痛苦地捂住了脸,玄米担忧地看着安然的方向,姜景则努力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
安然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把整个监控室炸掉的冲动。
她裹紧毯子,重新坐回椅子,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透过监控屏幕,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一寸寸地“剐”过李富贵、姜景和玄米。
“你们三个…” 安然的声音冷得能冻住可乐,“是不是路上跟这个铁疙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嗯?谁教他喊‘神明大人’的?!谁提‘安澜’了?!坦白从宽,抗拒…扣光你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的工资!奖金!补贴!外加负责清理神域所有公共厕所一万年!”
无形的杀气隔着屏幕都让李富贵三人打了个寒颤。
“没有!绝对没有!”李富贵和姜景异口同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安然大人…我们…没说过…”玄米也小声辩解,小脸煞白。
安然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在说“最好是这样”。
她烦躁地挥了挥手,对着通讯器,语气极其不善地对诺顿说道:“喂!那个…诺顿·铁砧是吧?起来!别跪着了!看着眼晕!说说,你怎么跑到地球去的?还有,不准叫我神明大人!叫我安经理!”
诺顿这才缓缓起身,巨大的十字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熔金般的眼眸依旧充满了无法动摇的虔诚,只是声音稍微收敛了一些激动,变得沉稳而恭敬:“遵命,安…安经理。” 他似乎很不习惯这个称呼,但还是努力适应着。
“回禀安经理,”诺顿微微躬身,如同向上级汇报,“彼时,我正在进行每日的晨间祷告,在圣光之厅,沐浴在吾主…呃,在神圣的晨曦之中,向伟大的…嗯…”
他卡壳了一下,似乎在纠结措辞,最终含糊带过,“…祈求指引与护佑。就在祷告进行到最虔诚、心灵与圣光共鸣最为纯粹的时刻…”
诺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与敬畏交织的神情:“…我面前的虚空,毫无征兆地撕裂开一道漆黑的裂缝!那裂缝散发着混乱与未知的气息,绝非此世应有之物!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星海漩涡般的吸力瞬间将我笼罩!我甚至来不及呼唤圣光护体,便被那裂缝吞噬…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与流光溢彩的乱流之中。”
他顿了顿,熔金眼眸望向安然,充满了笃定与感恩:“当我再次恢复意识,便已身处那异星的街道。起初我亦感到迷茫与警惕,然而,当我在那陌生的土地上,感知到您…安经理那浩瀚如星海、熟悉而神圣的气息时,一切困惑都烟消云散!”
诺顿的声音再次带上激动的颤音,“这绝非意外!这定是神…是安经理您无上意志的体现!是您跨越星海降下的神谕!将我召唤至此,必有神意!能追随您的脚步,为您的意志而战,是我诺顿·铁砧无上的荣耀!”
监控室里,安然听着诺顿这番“神谕论”,嘴角抽搐,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
她裹着毯子,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橘色的头发,低声吐槽:“深意?深意就是老娘当年赶着收工回去睡觉忘了擦屁股!神谕个鬼啊…” 当然,这话没让诺顿听见。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通讯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人事经理:“咳…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简单说,就是你在家好好祷告,结果被我们神域…呃,归墟附近不稳定空间裂缝给吸过来了。属于工伤…算工伤吧。”
她有点不确定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正色道:“那么,诺顿·铁砧,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们可以消除你这段记忆,把你送回你的星球,继续当你的神父。第二…” 安然故意拉长了调子。
诺顿甚至没等她说完第二个选项,巨大的身躯猛地挺直,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
他熔金眼眸中爆发出比刚才更炽热的光芒,巨大的十字架被他单手提起,重重顿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地板似乎都在嗡鸣。
“无需选择,安经理!” 诺顿的声音斩钉截铁,洪亮如钟,“我的剑,我的盾,我的信仰,我的生命!从感知到您气息的那一刻起,便已属于宇宙管理局银河系分部!属于您指引的方向!请允许我加入!我将是您最忠诚的战士,最坚固的壁垒!此志,星海为证,至死不渝!”
这份狂热和决心,让李富贵和姜景都暗暗咋舌。玄米则觉得这位神父虽然有点吓人,但这份忠诚很让人安心。
安然隔着屏幕看着诺顿那副“随时准备为经理赴汤蹈火”的样子,揉了揉眉心,感觉头更疼了。
她挥了挥手:“行吧行吧,准了准了。李富贵,姜景,玄米!带这位…诺顿新同事,去后勤部领装备,办入职手续。按正式临时工标准…哦不,看在他这么能打的份上,按预备正式员工标准配发!福利待遇回头补合同。”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看好他!别让他再乱喊什么神明大人!听见没?!”
“是!安经理!”李富贵三人连忙应声,拉着激动不已、还想再表忠心的诺顿,赶紧朝后勤部的方向走去。
前往后勤部流线型的银色走廊充满未来感,自动门无声滑开。
李富贵三人带着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充满神圣敬畏感的诺顿,朝装备领取处走去。
姜景凑到诺顿身边,一脸坏笑,用手肘捅了捅诺顿那坚硬如铁的臂甲:“喂,诺顿兄弟!问你个事儿呗?”
诺顿低头,熔金眼眸带着询问看向姜景:“姜景兄弟,请讲。”
“就是…”姜景模仿着某个游戏里的姿势,右手往上斜着仿佛举着什么,表情夸张地压低声音吼道:“战斗的时候,你会不会突然大喊——‘阿破克烈!!!’?然后浑身冒金光,召唤个大太阳砸下来?” 他说完,期待地看着诺顿。
诺顿:“……???”
他熔金般的眼眸里充满了纯粹的茫然和困惑,仿佛姜景说的是某种来自深渊的恶魔低语。“阿…破克烈?” 诺顿努力重复着这个古怪的音节,眉头紧锁,似乎在调动所有的神学知识和战斗经验去理解,最终还是一脸严肃地摇头:
“抱歉,姜景兄弟。我未曾听闻此等神圣战吼或祷言。我的力量源自纯粹的信仰与圣光的共鸣,以及…勤勉不辍的肉体锤炼。” 他拍了拍自己岩石般的胸肌,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景:“……” 肩膀垮了下来,失望地走到一边去了。
李富贵看着姜景吃瘪,无奈地摇摇头。
他趁三人不注意时,悄悄放慢脚步,然后一个闪身,溜进了旁边一条通往监控室的快捷通道。
神域监控室门口,李富贵鬼鬼祟祟地探进半个脑袋。
安然正裹着毯子,对着那个泡汤的骨瓷碗唉声叹气,手里拿着一双长夹子,试图把里面那块湿漉漉、沾着油花的清洁布夹出来。
“安经理…”李富贵小声叫道。
安然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干嘛?泡面没了!别想!都怪那个肌肉疙瘩!”
“不是泡面…”李富贵溜进来,关上门,压低声音,脸上满是好奇和求证的神色,“安经理,那个…诺顿说的…是真的吗?您…您真的一指头…就把一颗能毁灭星球的陨石给…抹掉了?”
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跟清洁布较劲的咸鱼,和诺顿口中那个光辉万丈的“安澜”联系起来。
安然动作一顿。她放下夹子,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瞥了李富贵一眼,那眼神带着点“你怎么这么八卦”的嫌弃,又有点“终于有人问到这个黑历史了”的无奈。
她裹紧毯子,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啊——呼…”
打完哈欠,她才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模糊:“哦,你说那颗小石头啊…嗯,是有这么回事儿。” 她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会儿我刚调来银河系这边当片区经理…呸,当驻守神明没多久,正赶上他们星球点背,被一颗路过的流浪陨石盯上了。那玩意儿个头嘛…” 安然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也就…嗯…大概有你们地球的月亮那么大?记不清了,反正看着挺碍眼的。”
李富贵听得目瞪口呆。月亮那么大?!小石头?!
安然继续用她那特有的、慵懒又气人的语气说道:“那天正好是周五下午,我报告都写完了,就等着下班回去追新番、吃薯片、睡大觉!结果监控警报就响了,烦得要死!” 她脸上露出极度不爽的表情,仿佛那陨石打断了她美好的周末计划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我一看,嚯,这么大一坨砸下去,那星球肯定玩完,报告又得重写!还得写事故报告!麻烦死了!” 安然翻了个白眼,“我就想着赶紧搞定收工。然后…” 她伸出右手食指,对着空气随意地一点,模仿着当时的动作,“就用了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神力,给那陨石来了个‘强制遣返原籍’加‘分子级无害化处理’套餐。嗖一下,它就没了,清净了。”
她摊了摊手,一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搞定之后,我光顾着高兴终于能准时下班了,赶紧收拾东西开溜…结果…” 安然的表情垮了下来,带着十二万分的懊恼和郁闷,“…结果特么的!我忘了顺手把那个星球上所有目击者的记忆给格式化了!”
她懊恼地抓了抓自己橘色的头发:“等我睡饱了觉,刷完新番,想起来这茬儿的时候…好家伙!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们连神庙都盖起来了!神像都雕了八百座了!天天搁那儿‘安澜大人’、‘安澜大人’地拜!这还怎么搞?强行消除?那得造成多大的精神污染和社会动荡?麻烦指数直接爆表!”
安然一脸生无可恋,“所以…我就只好…嗯…战略性改名了!安澜干的事,关我安然什么事?对吧?”
她对着李富贵挑了挑眉,试图传递一种“你懂的”的默契,但眼神里全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的威胁。
李富贵:“……”
他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懒得写报告和赶着下班而随手拯救了星球、又因为同样的原因搞出个宗教崇拜、最后只能靠改名遁的咸鱼神明上司,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冲击。槽点太多,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吐起。
安然看着李富贵那副“我裂开了”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很享受这种信息轰炸的效果。
她重新拿起筷子,跟那块顽固的清洁布继续搏斗,嘴里赶苍蝇似的说道:“行了行了,黑历史听完了,爽了吧?赶紧滚蛋!带那个肌肉疙瘩领装备去!还有,管好你的嘴!不然…”
“扣工资!扫厕所!通黑洞下水道!”李富贵条件反射般地接话,一脸麻木。
“孺子可教也~”安然挥了挥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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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贵神情恍惚地走出监控室,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回到走廊,正好看到诺顿,正肃立在一旁,他的背上除了那柄巨大的金属十字架,旁边还悬浮着一面边缘流转着神圣符文、由光能构成的半透明菱形塔盾,手中则多了一柄同样由光铸就、剑身铭刻着复杂圣印的双手巨剑虚影,显然这些都是新领的“员工福利”。
他那熔金眼眸中充满了对新装备的满意和对未来的坚定。
就在这时。
“嗡——”
整个走廊的灯光闪烁了一下,一个巨大的裹着奶酪毯子、抱着薯片袋的慵懒全息投影,突兀地出现在走廊。
投影中的安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用她那标志性的、带着睡意的慵懒嗓音,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除了诺顿)瞬间垮下脸的消息:
“临时通知——”
她拖长了调子。
“鉴于新员工入职,团队战力显著提升(诺顿挺直胸膛),以及近期宇宙不稳定指数持续升高(李富贵等人心头一紧)…”
安然投影扫了一眼众人,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恶趣味的弧度。
“…你们那可怜巴巴的一个星期假期——”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提前结束了!即刻生效!”
“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各自的岗位或者宿舍待命!谁再敢迟到…” 安然投影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扣工资!外加打扫归墟中央反应堆冷却池!”
说完,不等众人哀嚎抗议,安然的投影“噗”地一声,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李富贵、姜景、玄米三人脸上那如丧考妣的表情。
李富贵看着手里还没捂热的假期就飞了,悲从中来。
姜景哀叹:“我的首通…我的新番…”
玄米的小脸上也满是失落:“海边的寄居蟹…”
唯有诺顿·铁砧,熔金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斗志之光,他单手举起那柄光铸巨剑虚影,铿锵有力地低吼:
“谨遵安经理神谕!为荣耀而战!随时准备出击!”
巨大的十字架在他背后,散发着坚定不移的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