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21 医院 旭 ——
诊疗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低鸣,在药水味弥漫的空气中投下比时间更加飘渺的阴影。
“接下来请你盯着我手上的这支笔,试着回忆一下6年前涩谷地震事故发生的前几天,你在干什么?”
透过诊疗室的门口,榊原医生正在转笔——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10月29日,我…正在家打游戏,要说细节的话……朝日仄阳正好路过,我应该不止一次跟你讲过她了吧。”
榊原突然将笔尖抵住我的眉心。
"游戏机的型号?手柄震动频率?当时房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五年前握着手柄的触感开始复苏,塑料表面细小的划痕在记忆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星月旭下意识蜷缩手指,这一动作被榊原的瞳孔所察觉。
在离开无聊的学校后,我照例来到医院。对面坐着的榊原瞬明医生身材高挑、胡渣凌乱。
与其他病人相比,我对于那起事故本身实际上并不太抵触,不对…应该说成我对于那起事故的情绪并非恐惧……
总之心理医生也说我应该很快就能痊愈,可一次又一次的诊断,换来的却只有厚重诊疗记录上那毫无意义的日期。
“新垣同学,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榊原医生暂时放下了左手的诊疗记录,朝着我挥了挥手,我这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算了,今天先到此为止,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最后一个问题,麻烦你简要说明一下发病时的感受,哪怕抽象一点也可以。”
“不……没什么,只是发了会呆而已。”
我倒是姑且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吧,毕竟哪怕是回到家也只是闲着而已。
“请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突然捏停转动的笔,动作强硬,不容置疑的打断了我,不过另一只手记录的速度依旧不减。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记忆中场景的朦胧感突然被剥离……”
真要让我去描述的话,其实我也找不到什么很好的替代词。
“然后,”榊原医生帮我补充了剩下半句,“将你暴露在耀眼的聚光灯下牢牢焊死。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明知故问……”我别开视线,这种充满感性的比喻,简直是个客观逻辑的亵渎。
“还真是罕见呢。”榊原医生漫不经心的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一直将‘逻辑’挂在嘴边的你这次竟然没有反驳我。”同时饶有兴致的将这一现象记录下来。
“那又如何,不过是非注意盲视所导致的选择性忽略罢了……”
不过…仔细想想,榊原医生的描述似乎确实并非完全准确……
那种感觉与其说是“耀眼的聚光灯”,倒不如用“炽热的聚光灯”来形容更加贴切一些。
当初,我第一次来到这所学校时,本以为只要换个环境,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事实上,也只不过是换了种形式罢了。
曾经是主观性的“歧视”,如今是无意识的“偏见”,本质并无区别。
以我的成绩明明足以进入升学班,校方却以担心我压力过大,到了新环境中无法适应为由含糊过去。
(星月同学啊,考虑到你情况特殊,性格还比较内向,不太合群,所以还是先循序渐进为好。)
看着对方一片好心的表情,我张了张嘴,最终放弃,这种情况下,拒绝仿佛都成了不识抬举。
(……谢谢。)
—— 2016.4.12 7:00 天台 旭 ——
就在天台的入口处,我发现了张别人遗留在这的学生证。
因为阳光角度的原因,刚来时并没有发现,直到旭日微微抬升后这张学生证才从阴影中显形。
稍微看了眼,证件的主人名叫葛西素音,是新闻部成员,上面写着这么一段话。
(空中掠过的乌鸦嘲弄着匍匐于地面的人类,而人类却用自由丈量繁空的枷锁……)
似乎是剑持风原小说中主角的口头禅。
“嗤,小说读者总爱把这种伪哲学台词当座右铭,和那些抄两句尼采格言就想看透存在本质的人有的一拼。”
多管闲事?毫无意义。
我索性直接将学生证放回原处。
不过…用自由丈量枷锁吗……胸腔深处突然泛起辛酸,仿佛台词中的鲜血被我咽下。
我猛地眨眼,雨后空气灌入鼻腔,冲淡了方才的甜腥。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丈量’?量化自由的单位是熵还是焦耳?
“说起来……”我的目光投向楼下,“从开学到现在理科实验室的声响就几乎没停过,那地方虽无人把守,不过应该是禁止随意进出的才对……”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2分钟,理科实验室就又会传来电流声,并且每次都精确到分秒不差……该不会真的存在什么“电波操控说”吧?
不,怎么可能,肯定就只是有人在恶作剧吧,亦或者说是有老师在进行实验之类的。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无法用逻辑去解释的事情……
屋顶的积水反射着日光,昨天发生的景象依旧让我有些顾虑,不过比起教室,还是这里更能让我感到安宁。
与此同时,楼下的电流声再次传来,时间正好为7:02。
天空点点明黄,静谧美好,但那不协调感却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愈发加重。星尘如同纸面上的孔洞般逐渐渗透出靛蓝色的污渍。
空间在不知不觉间扭曲变形,直至最后再次降退回熟悉的梵高式星空。
耳鸣充斥耳蜗,逐渐转化为清晰人声。
我拼命摇晃脑袋,药片也从口袋中散落在地,那是榊原医生给我的,据说是什么镇定类药物,总之能应该缓解创伤后应激障碍。
就像在夜路中摸黑的拙劣怜人,只要发现一丝“希望”的光芒就会不计一切将其抓住——即使光源来自远方。
“呜…好苦……”
大概是10分钟左右吧。
情绪已稍微平复,我再次望向天空,方才的漩涡此刻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世界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我稍微松了口气,回过头,却看到通风管道旁,一位少女正盘腿坐起,而另一位少年则站在旁边。
“嗯…我想想……‘吾乃时间观测者Titor,由2036年穿越而来,逆转因果改变命运,我的名字将铭刻于时间与空间的位面点之上!’这应该是你当时的原话,对吧?”
“…你……”
“进行时间穿越的前提之一是‘虫洞’,但宏观尺度下稳定虫洞的‘奇异物质’理论上不可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