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铃声刚歇，食堂的热浪和喧嚣还未完全散去。林默和苏晓并肩走在回教学楼的林荫道上，树影婆娑，阳光在地上跳跃。苏晓正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刚打听到的社团招新消息，林默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享受着这份熟悉而舒适的宁静。
“所以啊，默默，我觉得那个天文社听起来超酷，晚上还能去观星台……”苏晓的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迫感，突兀地横插进来，挡在了两人面前。
林默的脚步瞬间顿住，像被钉在原地。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将自己半个身子藏在苏晓身后，习惯性地想要降低存在感。挡路的是个男生，身材壮实，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的名牌T恤，头发染成嚣张的栗色，眼神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扫视着苏晓。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笑嘻嘻地堵住了去路。林默认得他，或者说，开学才几天，学校里关于高二“雷哥”雷浩的传闻就已经满天飞了——他是这所学校公认的校霸。
“哟，小学妹，新面孔啊？哪个班的？”雷浩直接无视了林默的存在，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苏晓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自认为潇洒实则轻浮的笑，“长得挺标致嘛，认识一下？我叫雷浩，高二的。”他身后的跟班们配合地发出几声起哄的嘘声。
苏晓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良好的教养让她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她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一点距离，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清晰的疏离：“学长你好，我们是高一（3）班的苏晓。不好意思，我们赶着回教室。”她说着，就想拉着林默从旁边绕过去。
“哎，急什么？”雷浩侧身一步，再次挡住，一只手臂甚至有意无意地抬起来，似乎想搭苏晓的肩膀。“聊聊天嘛，交个朋友，以后在学校哥罩着你。”他语气里的轻佻和那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路过的学生停下脚步，远远地观望，窃窃私语。林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像一面被重锤擂响的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又刷地褪去，留下一种冰冷的、带着颤栗的愤怒。他看到苏晓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和为难，看到她试图避开那只伸过来的手却因空间被堵而略显窘迫。
就在那只手快要触碰到苏晓肩膀的瞬间，一直像影子般沉默的林默，动了。
不是激烈的冲撞，也不是愤怒的咆哮。他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想要隐藏自己的轻微僵硬。但他几乎是本能地、用一种近乎笨拙却又异常坚定的姿态，向前跨了半步，硬生生地插进了苏晓和雷浩之间。
他的肩膀不算宽阔，此刻却像一堵沉默的墙，将苏晓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自己身后。他微微低着头，视线只及雷浩的胸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不敢看雷浩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怒火让他本能地想要退缩，但身后苏晓那瞬间传来的、带着一丝惊愕和依赖的气息，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死死地拽住了他后退的脚步。
林默没有吼叫，只是用尽全力，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发颤，却清晰地穿透了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气：
“别…碰她。”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阳光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冻结。围观的学生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那个开学几天来在班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安静得像空气的林默，此刻竟然挡在了校霸雷浩面前？为了保护苏晓？
雷浩脸上的轻佻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被冒犯的暴怒取代。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一直被他忽略的“隐形人”敢站出来，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这简直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你他妈谁啊？！”雷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戾气，他猛地伸手，狠狠推了林默的肩膀一把。林默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苏晓身上才勉强站稳，后背撞上苏晓的手臂，传来清晰的痛感。但他咬着牙，硬是没退开，反而又挺直了背脊，固执地挡在苏晓前面，只是头垂得更低了，像是在积蓄力量对抗那股将他淹没的恐惧。
“滚开！老子跟你说话了吗？”雷浩指着林默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就凭你也敢管老子的事？活腻歪了是吧？”
周围的空气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苏晓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刻扶住林默的手臂，大声说道：“雷浩学长！请你放尊重点！我们不认识你，也不想交什么朋友！你再这样我要报告老师了！”她的声音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气异常坚决，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雷浩。
“报告老师？”雷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嗤笑，但苏晓和林默的联合抵抗，尤其是林默这个“软柿子”的反抗，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和愤怒。他的面子，被这两个高一的新生，尤其是那个闷不吭声的林默，狠狠踩在了地上！
他阴鸷的目光死死钉在林默低垂的头顶，像是要将他的头皮灼穿。他猛地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林默脸上，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小子，你有种！我记住你了，林默是吧？高一（3）班？”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行，今天算你狠。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老子会让你知道，在这所学校里，得罪我雷浩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林默脚边，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屈辱，猛地撞开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学生，领着那几个跟班，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无数道震惊、同情、或看热闹的目光。
直到雷浩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林默紧绷的身体才像骤然失去支撑般松懈下来，肩膀垮塌，急促地喘息着。刚才那一推和近距离的威胁，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后怕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的手心全是冷汗，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默默！你没事吧？”苏晓立刻扶住他，焦急地上下打量，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暖意。“你刚才……吓死我了！你怎么敢……”
林默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抬起头，迎上苏晓盈满关切和感动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责备，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一种……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的亮光。
周围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林默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想要逃离的冲动。他只想立刻躲回那个安静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走…走吧。”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苏晓用力点头，紧紧挽住他的手臂，不是依赖，而是传递着一种支撑的力量。“嗯，我们走。”她挺直了背脊，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还未散去的视线，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扶着还有些虚软的林默，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教学楼走去。
阳光重新洒在林荫道上，蝉鸣依旧聒噪。但林默知道，有些东西，在他鼓起勇气挡在苏晓身前的那一刻，就彻底改变了。雷浩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和那句冰冷的威胁，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他刚刚开始的高中生活上。他害怕，非常害怕。但当他感受到苏晓手臂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以及她看向自己时那不同以往的眼神，一种混杂着恐惧与莫名坚定的情绪，在他沉默的心底悄然滋生。
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今天这样“勇敢”，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不能让她独自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