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课桌上，空气中浮动着粉笔灰和纸张的气息。高一（3）班的教室里，语文老师抑扬顿挫的朗读声在回荡。
林默坐得笔直，像一尊僵硬的雕塑。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后背的钝痛，手臂的淤青，膝盖的擦伤，尤其是肋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秘的刺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目光死死盯着摊开的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校服外套的领子被他刻意拉得很高，试图遮住颧骨上那块无法完全掩盖的、边缘泛着青紫的肿胀。
他不敢看身边的苏晓。
从早自习开始，他就感觉苏晓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他尽力回避，动作僵硬地翻书、拿笔，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经过精心的计算，避免牵扯到伤处或暴露任何异常。
苏晓的心却沉甸甸的。林默今天太不对劲了。那过高的衣领，那比平时更加刻意的沉默，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他眼底深处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的一丝疲惫和……痛苦？昨晚宿舍的动静，她隐约听到了些风声，王凯在课间操时也含糊其辞地提过一句“雷浩找过林默”，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林默回宿舍后就直接拉上了蚊帐，再没说过一句话。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苏晓。她太了解林默了，他越是沉默，越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往往意味着承受着越大的痛苦。
讲台上，语文老师正讲到一处激昂的段落，声音洪亮。林默放在桌下的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肋下，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身体也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就在这个瞬间，他握在右手的中性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几乎是条件反射，林默立刻弯腰去捡。这个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后背的肌肉猛地绷紧，拉扯着淤伤的痛处，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动作瞬间变形，变得迟缓而笨拙。更重要的是，在他俯身的那一刻，那件被他刻意拉高的校服领口，无法控制地向一侧滑开了一瞬！
苏晓的目光，原本就带着担忧紧锁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心头一紧，视线本能地追了过去。
就是那一瞬间的滑开。
苏晓清晰地看到了！
在那本该是少年白皙干净的脖颈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印着一块刺目的淤青！边缘是深紫，中心透着可怖的暗红，像一块丑陋的烙印，狰狞地趴在那里。那绝不是普通的磕碰能造成的痕迹！
苏晓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老师的声音，同学的翻书声，窗外鸟儿的啁啾，都瞬间远去。苏晓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块淤青，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她的眼底，烫得她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桌上的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她猛地扭头看向林默，眼神不再是担忧，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林默已经捡起了笔，艰难地直起身子。他立刻就感觉到了那道炽热到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目光。他慌乱地、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领口猛地拉回原位，动作仓促得近乎狼狈，试图掩盖那暴露的秘密。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苏晓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死死盯着课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但苏晓已经看到了。那一眼，足够摧毁她所有的侥幸。
是他！一定是雷浩！
昨晚在宿舍！就在他们几个室友被堵在宿舍里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在她躺在隔壁女生宿舍辗转反侧担心他的时候！雷浩竟然真的……把他带出去打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苏晓的四肢百骸。她平时总是弯弯带笑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耳边嗡嗡作响。
她猛地转头，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教室后排——雷浩的位置。那个位置空着，他还没来，或者又逃课了。
“苏晓同学？苏晓？”语文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显然注意到了她异常的举动。
苏晓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质问和愤怒。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却像带着冰碴，刺得她肺腑生疼。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老师，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老师，我…有点不舒服。”
老师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老师，我…趴一会儿就好。”苏晓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她真的趴在了桌子上，将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但她的肩膀却在微微耸动，那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心疼在身体里剧烈冲撞。
她趴着，视线却透过臂弯的缝隙，死死盯着一旁僵直如木偶的林默。看着他刻意挺直却微微发颤的背脊，看着他紧握笔杆、指节发白的手，看着他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痛苦的侧脸轮廓……
愤怒的火焰在她心底越烧越旺，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恨雷浩的残暴和肆无忌惮！恨自己昨晚的无能为力！更恨林默此刻的沉默和隐忍！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些？
但在这滔天的愤怒之下，是更深、更尖锐的心疼，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她想起他昨天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那么笨拙，却又那么坚定。而此刻，他却带着满身的伤痕，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着伤口，连呻吟都不敢发出。
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灼热地烫着眼眶。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一丝呜咽泄露。她不能在这里哭，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更不能让那个混蛋雷浩知道他的暴行给她带来的痛苦！
苏晓趴在桌上，身体因为愤怒和心痛而微微颤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清晰无比，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雷浩！你等着！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像一道赦令。老师刚说完“下课”，苏晓几乎是瞬间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看也没看旁边的林默，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径直冲出教室后门，朝着高二年级的方向狂奔而去！她要去找到雷浩，现在！立刻！马上！
林默被苏晓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猛地抬头。他看到了她冲出教室时那决绝的背影，看到了她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她看到了！她猜到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太了解苏晓了，她平时越是温和，被触到底线时爆发的力量就越是惊人！她这样冲出去找雷浩……
“苏晓！”林默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急切和疼痛而嘶哑变形。他猛地想要站起来追出去，但肋下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痛得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晓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比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要疼。恐惧和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但这一次，比昨晚在天台上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她要去为他讨公道……而他，连站起来追上她都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