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相当明亮、宽敞的房间。
虽然因为不怎么美妙的天气而紧闭着窗户,天边逐渐浓厚的云层也令天色有些阴沉,但房间吊顶的华丽吊灯正散发着温暖的橘色灯光,更不用说坏天气已经被窗户隔绝在了屋外。
房间中最显眼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描绘着一个赤裸的女人与一条从不知名树枝上垂下的蛇。
赫莱尔半倚靠着床坐在地上,目光飘向不远处放置着的立地镜子。
镜子忠实的显现了赫莱尔倒影——美丽、苍白、憔悴的金发少女,如同一株摇摇欲坠的水仙,纤细又脆弱。
“影子,影子你在听吗?”
赫莱尔轻蹙着眉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然而镜中人却并未跟随她的举动,眉眼弯弯,笑着回答道。
“有客人来过了,你该去看看的。”
赫莱尔的眉头几乎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但镜中的自己却只是温婉的笑着,目光如水。
“没关系的……”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赫莱尔喃喃自语般的回答道:“什么都没有,哪怕我一直待在这里也没事。”
不过,虽然这样说着,赫莱尔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脸阴沉着,如同窗外阴郁的天气。
她想起来了,是莱安给她送来了一箱柑橘。
但赫莱尔对此其实并不关心,只是回忆着莱安的离开,回想着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她感觉自己最近似乎有些疲累,以至于记忆都有些混沌,或许也和近几个月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有些关系。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
赫莱尔嘀咕着打开箱子,的确是一箱橘子,看起来都很饱满可爱,应该是经过精挑细选之后的结果,她伸手摸了摸,却并没有拿起其中的任何一个。
——
“怎么?不喜欢橘子吗?”
见赫莱尔犹犹豫豫的样子,玛利亚剥好一个,将果肉塞进赫莱尔的嘴里。
“好酸…你是不是故意的。”
赫莱尔的脸皱了皱,不信邪的又从玛利亚手中抢下一瓣果肉。
“还是酸的……”
“嘿嘿,我的运气不好嘛。”玛利亚笑嘻嘻的回答道:“喏,这不是还有一箱子嘛,你自己选一个,再是酸的可不能怪我!”
“我可不要。”
赫莱尔背过身,朝房间外走去。
——
“我还是不喜欢吃橘子。”
赫莱尔面无表情,甚至显得有些颓靡。镜中的赫莱尔却露出微笑,轻声说道:“虽然我帮你处理掉了外面的各种事务,但是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再美的花也会枯萎的。”
“没有……任何意义。”
赫莱尔低垂着眼帘,淡淡的回答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响起,即便是大白天也显得有些诡异。
‘出去么……’
回想着影子的话,赫莱尔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房间——这段时间里她几乎从未踏出过这里。
她站在自己的床边朝窗户的方向看去,这是张巨大的圆床,即便已经成年的赫莱尔也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在床上打滚。
因为是圆形,自然也没有前后左右的分别,因此姑且以“背靠着”书架和设置着一个半圆形床头板的位置作为“前面”吧。
而在那书架的正上方,便悬挂着那副过分张扬的油画。
卧室的一侧,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当然此刻被窗帘所遮盖住,窗帘采用双层设计,外层为白色透明纱帘,内层为深灰色遮光布帘,可以根据需要调节光线。
她的目光顺着那紧闭的窗帘,后知后觉的想起屋外的坏天气。
“或许我应该给小个子拿把雨伞?如果家里还有的话。”
赫莱尔看着窗户的方向喃喃自语,又很快的垂下眼眸,视线扫过放置在书桌一角的相框。
相框中的照片里,两个小女孩儿相拥在一起摆着造型。
金发的那个自然是幼年的赫莱尔。此刻,已经长大的赫莱尔将那相框拿起来,手指轻轻拂过记忆中那抹艳红彼时尚还稚嫩的脸颊,阴沉的脸色终于稍稍有些缓和,露出一抹笑容,却仍旧无比落寞。
“四年了,你现在会在哪儿呢?”
……
“嗯…我知道了,可是,可是真的是她吗?”
玛利亚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刚刚所接到的消息对于她而言,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她可爱的赫莱尔,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叔叔。
“找到您了!”
突然,玛利亚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拽,伴随着一个稍微有些童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喔?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玛利亚转身后爽朗的笑了笑,看着刚刚叫住自己的小女孩儿,微微弓下身子,和蔼的询问道。
小女孩儿的服装整洁干净,看起来到也不像是这车站附近的流浪儿。
“大姐姐,这个是不是您掉的~”
小女孩儿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怀表给玛利亚看,小心翼翼的拽着表链:“里面还有您和另一个姐姐的合照呢。”
“啊……”
玛利亚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内侧口袋,果然放置在里面的怀表已经不翼而飞。
‘奇怪……这东西怎么会丢的?’玛利亚一边心中嘀咕,一边对小女孩儿露出笑脸:“谢谢你啦,确实是我……诶?”
听闻玛利亚确认,小女孩儿立刻收紧了手,护在胸前。
“这个嘛,大姐姐……”
小女孩儿看着玛利亚,有些狡黠的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噢……”玛利亚哑然失笑,从衣兜里拿出钱包,数了几个硬币交给她。
“谢谢姐姐~”女孩儿稚气的回答道,将怀表交还给玛利亚后便飞速的跑开了。
“鬼精的小鬼…”
玛利亚看着迅速混进人群的小女孩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将怀表打开,除了还在正常运作的表盘之外,外壳内侧卡住的照片并没有任何的损坏,这让玛利亚松了口气。
照片中,金发的少女略微有些拘谨和害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玛利亚有些出格的挽住了她的胳膊。
“赫莱尔……”
玛利亚合上怀表,小心的贴身放好,微微辨认了一下方向。
四年过去,福斯车站这边到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无非就是有些设施看起来似乎翻新了一些,一些原本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消失不见不见而已。
不过,当玛利亚想要自己回忆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发生了具体的变化。
四年的时间不算太长,却也足以让人的记忆褪色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程度,回想起来只觉得无比真切,却又始终披着一层朦胧的雾。
好在回家的路并没有随着记忆的消退而隐藏起来。
尽管,她其实并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甚至……她都不愿意称那里为“家”。
“去旧港。”
玛利亚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道。
“哦……”
司机的声音听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玛利亚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本地人?”
坐下不久之后,司机开口搭讪。
“嗯…”玛利亚含糊的回答:“刚回来。”
“有几年没回来了吧。”司机肯定的说道,一边猛按喇叭,像是要吓退前面拥堵的车辆。
见玛利亚没有答话,又自顾自的接口说道:“那地方现在跟个鬼一样,你在那边有熟人吗?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去怕是不怎么安全。”
“啊…哦……”
玛利亚回过神来,淡淡的回答道:“我爸…呃,我家里人住在那里。”
“是吗?”
司机‘唉哟’了一声,有些唏嘘的说了句:“那挺不容易的吧?”
“还行吧。”玛利亚含糊的回答,目光飘向窗外,少有的发现了自己记忆中的破绽。
“师傅,我记得那前面好像有个雕像吧?怎么被拆了。”
“雕像?你说哪个?哦……那个前领主的雕像是吧?”
“领主?啊…哦,对,就是他,我记得他不是什么伯爵吗?”
“死啦,早死啦!”
玛利亚坐在后座也能看到司机有些激动的挥了挥手:“活该!死了之后被他那个坏种女儿把雕像推了!要我说就是活该!”
“他女儿?”
玛利亚虽然知道司机说的人是谁,但却惊讶于司机的态度,她记得,赫莱尔今年应该只有十九岁吧?
“对!当老子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坏种,为了贵族的位子把亲叔叔给杀了!卡欧斯先生可是公认的大好人!居然就这么给……”
司机有些义愤填膺的说道,这让玛利亚也忍不住想起他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她记得自己跟卡欧斯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也正是多亏了他,自己才能和赫莱尔认识。
至少,在她的印象里,卡欧斯是一个有着英俊的外貌、身材高大、举止优雅的绅士,和他的亲哥哥比起来,评价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而这个消息,尽管在刚到索多玛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但此刻还是让她忍不住觉得有些意外。
所以……他真的死了?
被赫莱尔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