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沉默的对视中，最终以白雅迷迷糊糊的醒来而打破。
她揉着眼睛，浑然不觉空气中无形的刀光剑影，看到门口的龙沁语，甚至还含糊地打了个招呼，
“龙姐姐早……”
然后像只树袋熊一样，又在哥哥身上蹭了蹭，才慢吞吞地爬起床。
龙沁语这才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宣布，
“今天不用去学校复习了。收拾一下，带你们出去买点东西。”
白牧沐的心猛地一紧。
月考前的最后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宝贵。
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抗拒，
“我……我想去图书馆……”
“图书馆？”
龙沁语挑眉，眼眸里掠过一丝冷嘲，
“你确定你现在的状态，去图书馆能看进东西？”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依旧苍白的小脸和微颤的手指。
白牧沐一时语塞。
昨晚的焦虑和睡眠不足，确实让他的头脑有些昏沉，但他仍然坚持，
“我上次的周测……成绩下滑了很多。苏老师找我谈过……”
他声音很低，带着难以启齿的羞愧。
那是他少有的想要抓住的东西，却因为种种外力而不断滑落。
“哦？苏雅约谈你了？”
龙沁语似乎并不意外，语气甚至更冷了几分，
“她倒是关心你。不过，临时抱佛脚有用吗？你的问题在于平时。”
她的话语毫不留情，直接戳破他脆弱的希望，
“跟我出去，换换心情，比你在图书馆对着书本发呆强。”
眼看气氛又要僵住，白雅立刻跳出来打圆场，她一把抱住哥哥的胳膊，
“哥~去吧去吧！龙姐姐要带我们去买东西耶！肯定有好吃的！而且你看起来好累，出去走走嘛~”
她眨着大眼睛，满是期待，让人难以拒绝。
白牧沐看着妹妹纯粹的笑脸，又感受到龙沁语的目光，最终只能将所有的焦虑和反抗默默咽回肚子里，低声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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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
叶洁坐在驾驶座，平稳地握着方向盘。
车后座，气氛微妙。
龙沁语姿态优雅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
白牧沐坐在正中间，身体僵硬，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白雅则兴奋地趴在另一边窗口，指着外面各种新奇的东西叽叽喳喳。
“哥，你看那个招牌好大！”
“龙姐姐，那家店的衣服好看！”
“哇！冰淇淋店！”
她的快乐感染着狭窄的车厢，甚至让龙沁语冰冷的侧脸线条都似乎柔和了一丝。
她偶尔会淡淡回应白雅一两个音节。
白牧沐夹在两人中间，左边是龙沁语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冷冽茉莉香，右边是白雅少女特有的温馨清香。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夹在冰与火之间的三明治，无所适从，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
在一个红灯路口，车子缓缓停下。
旁边的人行道上，一个娇小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正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
是林小萌。
她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少女服装，白色长袜，小皮鞋，栗色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她似乎感应到什么，忽然转过头，浅琥珀色的大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车窗后的白牧沐。
她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小跑着凑到车边，敲了敲玻璃。
龙沁语微微蹙眉，但还是示意叶洁降下了车窗。
“学长！好巧呀！”
林小萌甜美的声音立刻钻了进来，她好奇地看了看车里，冷着脸的龙沁语，僵硬的白牧沐，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白发可爱女孩。
“龙学姐好！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白牧沐身上，带着一丝狡黠的抱怨，
“学长，你今天怎么没来图书馆呀？人家等了你一早上呢！还以为能和你一起复习~”
白牧沐彻底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
“你……在图书馆等我？”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无法理解，林小萌为什么会特意去图书馆等他。
“对呀！”
林小萌用力点头，表情天真又委屈，
“不是说好了今天最后冲刺嘛？我还特意带了笔记想和你分享呢！”
她晃了晃手中一个装饰着蕾丝和缎带的华丽笔记本。
龙沁语目光扫了过来，落在白牧沐身上。
白牧沐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连忙低声解释，
“我……我不知道……没有说过……”
“咦？学长忘了吗？”
林小萌眨着大眼睛，语气却丝毫不见失望，反而更像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不过没关系啦~看来学长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她的目光在龙沁语和白雅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定格在白牧沐脸上，笑容更深了，
“那学长要玩得开心哦~月考加油！明天见！”
说完，她像只轻盈的蝴蝶，后退两步，朝着车子挥了挥手，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车内的空气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龙沁语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少许。
白雅好奇地看看哥哥，又看看龙沁语，小声问，
“哥，那个可爱的同学是谁呀？”
“……同班同学。”
白牧沐干涩地回答，手心微微出汗。
林小萌的行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让他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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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购物行程，在白雅兴奋的惊呼和龙沁语的刷卡声中度过。
龙沁语给白雅买了不少新衣服、玩具和零食，几乎有求必应。
给白牧沐也挑了几身合体的新衣，虽然他本人对此毫无兴趣，全程像个麻木的木偶。
中午在一家高级餐厅吃了饭，食物很精致，但白牧沐食不知味，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些还没复习完的知识点。
下午，龙沁语并没有送他们回家，而是吩咐叶洁，
“去医院。”
白牧沐的身体瞬间绷紧。
又来了，那些无止境的检查。
白雅则有些茫然，
“医院？谁生病了吗？”
龙沁语没有回答，车子已经驶入了那家熟悉的私立医院。
VIP通道，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熟悉的钱医生。
一系列的检查项目：抽血、心电图、超声波……
白雅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她看着哥哥被抽走好几管血，看着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哥哥瘦得惊人的胸膛上，看着屏幕上显示出那些她看不懂的的影像，看着钱医生对着化验单和影像报告时而蹙眉，时而微微点头。
“比上次略有改善。”
钱医生最终对龙沁语汇报，语气谨慎，
“营养不良的状况稍有缓解，肝功能指标微弱向好，但距离正常值仍相差甚远。肾功能依旧堪忧，电解质紊乱……总体而言，依旧极度虚弱，需要长期静养和精密调理，任何劳累、情绪波动或感染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每一个医学术语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白雅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昨晚上她感觉到哥哥的“轻”和“瘦”，并非错觉！
她抬头看向哥哥，他正沉默地整理着衣襟，侧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刚才那些冰冷的检查器械抽走的不是血液，而是他本就微弱的生命力。
他对此似乎早已习惯，甚至麻木。
一股巨大的酸楚瞬间攫住了白雅。
原来哥哥看起来的平静之下，是这样的岌岌可危！
她之前那些天真的快乐，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和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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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上，气氛沉闷了许多。
白雅紧紧挨着哥哥坐着，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低着头，不再说话。
龙沁语看着窗外，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到了居民楼下，龙沁语并没有下车，只是淡淡吩咐，
“好好休息。”
她的目光在白牧沐身上停留片刻，便让叶洁驱车离开了。
回到安静的出租屋，白雅一反常态地没有去摆弄新买的玩具或游戏机，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哥哥，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晚上，趁白牧沐去洗澡的间隙，白雅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最终拿起那个龙沁语留给她的手机，笨拙地找到了龙沁语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龙沁语的声音，
“什么事？”
“龙……龙姐姐……”
白雅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又努力压抑着，
“我……我今天才知道哥哥的身体……那么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嗯。”
“龙姐姐……”
白雅鼓起勇气，声音急切而真诚，
“我……我想转学过来！我想陪着哥哥！我可以照顾他！监督他吃饭休息！求求你了，龙姐姐！我不想他一个人……”
她的话语有些混乱，但心意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浴室的水声哗哗作响，掩盖了门外少女带着恳求的啜泣和决心。
电话那头的龙沁语，听着白雅带着哭音的请求，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她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指尖轻轻敲打着皮质座椅扶手。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会考虑。”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白雅握着传来挂断音的手机，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
而浴室里，白牧沐对此一无所知。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却驱不散那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和寒冷。
一天的“欢快”日常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