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第四天，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遮光窗帘严实实地挡在窗外，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楼高层的房间，拥有着足以俯瞰半个城市繁华景致的视野。
此刻，在这房子里，夏晚星的个人实验室内，却与世隔绝。
冷白色的无影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耳边时不时传来精密仪器运转时极低的嗡鸣。
这里不像一个少女的闺房，更像一个微型的高科技研究所。
夏晚星正坐在一台复杂的眼压测量仪和视野分析仪前，银白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她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色实验服，里面是简约的黑色高领打底衫，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记录着某个人的观察结果。
实验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夏晚晴穿着丝质的吊带睡裙，外面随意披了件礼服外套，赤着脚，像只猫一样溜了进来。
“星星~我的好妹妹~还在研究你的‘小宝贝’呢？”
夏晚晴凑到夏晚星身后，手臂自然地环住妹妹纤细挺直的腰，下巴亲昵地搁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夏晚星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她不太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即使是来自血脉相连的姐姐，但她并没有推开，只是微微偏头，避开夏晚晴呼在她耳边的热气，声音平淡无波道，
“姐姐，请不要干扰我的工作，还有，不要用‘小宝贝’这种不准确的指代。”
“哎呀，这么严肃干嘛？”
夏晚晴笑嘻嘻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目光好奇地投向屏幕，
“这又是什么？眼睛的……数据？哇，你这记录得也太详细了吧？连他上次被你吓得睫毛颤抖的频率都记下来了？”
她指着屏幕上一条关于“睫状肌微颤搐”的记录，夸张地惊叹。
夏晚星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那个窗口，
“那是应激反应下的生理性眼睑痉挛，是重要的神经反射数据，具有研究价值。”
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记录客观数据是科学研究的基础。”
“是是是，我们晚星最严谨了~”
夏晚晴拖长了语调，显然没把妹妹的“科研精神”当回事，她的注意力被屏幕上另一组数据吸引，
“咦？这个‘双眼眼压差值’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波动挺大的嘛。”
提到专业领域，夏晚星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些，尽管语气依旧平静，
“这是一个关键观察点，白牧沐的右眼因为陈旧性外伤，导致房水循环途径严重受损，眼内液体无法正常排出，使得右眼眼压长期处于异常高水平状态。”
她调出另一幅对比图表，
“你看，这是他右眼的眼压曲线，长期维持在25-30mmHg甚至更高的危险区间，而正常人的眼压范围通常在10-21mmHg。”
夏晚晴虽然对数据不感冒，但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微微蹙眉，
“这么高？那他的右眼岂不是……”
“视神经持续受压，萎缩，功能永久性丧失。”
夏晚星用最冷静的语气宣判了最残酷的事实，
“这是不可逆的损伤。”
实验室里安静了一瞬，连夏晚晴也难得地没有立刻接话，她虽然喜欢捉弄人，享受掌控弱者的快感，但听到这种关于一个人身体永久残缺的事实，心里还是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但那感觉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对妹妹这种“科学怪人”式研究态度的无语。
“所以……你就天天盯着这些曲线看？”
夏晚晴试图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
“研究他眼睛怎么瞎的？星星，不是我说你，你这爱好有点……嗯，特别。”
她们夏家什么都不缺，以后做什么都有家里给的底气，但妹妹的这个爱好让夏晚晴有些无奈。
夏晚星似乎没有听出姐姐话里的调侃，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她的眼眸依旧紧盯着屏幕，手指轻点，
“重点不在这里，关键在于，为了代偿右眼的功能丧失，他的左眼在过去数年间一直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
她调出左眼的各项数据，
“左眼的调节集合功能、瞳孔对光反射的灵敏度和持久性，都远高于常人基准值，这是一种生理性的代偿机制，但问题在于，双眼是一个协同工作的平衡系统。”
夏晚星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姐姐，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光芒，
“当一侧眼压异常增高，另一只眼睛为了维持视觉平衡和头部姿态，其内部的压力调节系统也会承受巨大负担。长期处于这种‘跷跷板’式的失衡状态下，左眼的视觉系统实际上一直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她指向一组用红色标出数据，那数值波动剧烈，
“看这里，这是他左眼的眼压记录，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正常值上限徘徊，但在特定情况下，比如情绪剧烈波动、极度疲劳，或者受到突然的强光或近距离注视刺激时，会出现短暂的、急剧的升高。这说明他的左眼视觉神经和血管也非常脆弱，代偿能力并非无限。”
夏晚晴这次听懂了，她眨了眨妩媚的狐狸眼，恍然大悟，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他那只好的眼睛，其实也像个快绷到极限的橡皮筋，说不定哪天受到点刺激，就‘啪’一下……”
她做了个断裂的手势，
“……也跟着瞎了？”
“从病理生理学角度分析，存在这种风险。”
夏晚星严谨地确认，
“尤其是当右眼眼压因为某些原因出现急性升高时，会通过神经反射和体液调节，急剧加重左眼的负荷，可能诱发急性闭角型青光眼发作，或者导致视神经血管痉挛、缺血，从而造成不可逆的视力损伤。”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直观的比喻
“就像一辆车，一边轮子坏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另一边轮子上，长期超载行驶，另一边轮子也随时有爆胎的风险。”
“哇……”
夏晚晴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曲线，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白牧沐那具看似只是虚弱、实则内部平衡早已岌岌可危的身体，
“那小子……还真是个易碎品啊。”
她的语气里，难得地少了几分戏谑，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夏晚星重新将目光投向数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白牧沐左眼瞳孔的特写照片，那是上次“检查”时偷偷拍下的。
照片里，那只看上去完好的左眼因为恐惧而微微收缩，蒙着一层水汽，像浸在寒潭里的墨色琉璃，脆弱得惊心动魄。
“所以，持续监测他的双眼眼压变化，尤其是左眼在应激状态下的反应，对于评估他视觉系统的稳定性和预测潜在风险，至关重要。”
夏晚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若仔细听，似乎比平时语速稍快了一丝丝，
“这也是我研究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
夏晚晴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这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夏晚星脸上，促狭地笑着，
“哦~‘至关重要’~‘重要组成部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星星，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怕你那珍贵的‘样本’真的变成小瞎子？”
夏晚星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屏幕，隔绝了所有数据。
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瞪向姐姐，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姐姐！你的假设毫无逻辑且充满主观臆断！”
她的声音比平时抬高了一点，有着明显的恼意，
“科学研究需要客观严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的视觉系统稳定性关系到后续一系列生理指标监测的准确性！如果失明，会严重影响我的个人数据采集！”
“是是是，客观严谨~”
夏晚晴看着妹妹难得失态的样子，心情大好，笑得花枝乱颤，
“为了数据~绝对不是为了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
她故意拖长了语气，调侃夏晚星的假正经。
“你！”
夏晚星气结，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大，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立刻强行压下情绪，恢复成那副冰脸，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依旧泛红的耳廓出卖了她。
“我的研究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她冷硬地说道，转身走向药品柜，假装在整理东西，背影透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夏晚晴难得看着妹妹吃瘪的样子，心满意足，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曼妙的曲线在睡裙下展露无遗。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她走到夏晚星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
“不过说真的，星星，下周一咖啡厅那边，你可别光顾着收集数据，那么好玩儿的场面，得多找点乐子才行~”
夏晚星整理药剂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但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会在最佳观测位置。”
“这才对嘛~”
夏晚晴笑眯眯地，眼神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我都等不及要看龙沁语那个控制狂知道她的‘小宠物’在外面穿女仆装接客的表情了~一定精彩极了！”
她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混乱的场面，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夏晚星沉默着，没有附和姐姐的恶趣味，但也没有反驳。
她只是默默地拿起一支标注着复杂化学式的安瓿瓶，对着灯光仔细观察着里面清澈的液体，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复杂的光芒。
（姐姐的玩笑……无聊。）
实验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