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个休假的午后，祁悠独自在房间里画画。这算是她除了看书以外唯一的爱好，被父母允许的爱好。

画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有着与她相似却又不同的眉眼和飘逸的纯百长发。

“你是在画我吗？”小悠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祁悠的手顿了顿说：“我不知道，只是随手画画。”

“那为什么要是白长发呢？不应该是黑短发吗？”

“...我们不同。”祁悠轻声回答。

“让我来试试，”小悠突然说，“把笔给我。”

只觉一阵奇特的感受传来，仿佛祁悠的手不再完全受自己控制了。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勾勒出来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女形象——眼神明亮，嘴角带笑，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而这些都是祁悠没有的。

“怎么样？”小悠得意地问。

祁悠看着画中的人，心中涌起很复杂的情感。那是她，却又不是她。是她内心渴望成为的样子，却又是她不敢表现出来的自己。

“好看。”祁悠轻声说，小心地将画收进抽屉深处。

从那天起，祁悠开始偷偷画下自己想象中小悠的模样。有时是小悠在吃冰淇淋的侧脸，有时是小悠在阳光下大笑的样子，有时是小悠在猫咖里抚摸小猫的样子。

每一幅画都让祁悠感到自己与小悠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也让她更加困惑于自己这具躯体中两个“存在”的情感。

高三来临，学习压力骤然增大。祁悠的父母对她的期望更高了，每次打电话到学校来都会询问她的排名和成绩。祁悠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常常失眠到深夜。

在一个特别难熬的夜晚，祁悠独自站在宿舍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眼泪又一次自己从眼角滑落。

“又失眠了？”小悠的声音温柔响起。

祁悠点点头，坐在了木质地板上，抱紧双膝：“我觉得好累。爸妈希望我考好，但最近的模拟考，我又掉了两个名次。”

“一两个名次并不重要，”小悠安慰道，“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我...好没用，就只会哭...”祁悠把脸埋在膝盖里，“如果他们知道我因为交朋友和别的事而分心，一定会很失望。也许他们是对的，我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不应该有朋友？不应该快乐？”小悠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祁悠，你活着不是为了满足任何人的期望，包括你的父母！你真想把自己压抑成疯子吗？”

祁悠抬起头，她惊讶于小悠强烈的反应。这是小悠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反驳她。

“对不起，”小悠平静下来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变回原来那个压抑的自己。看看这段时间，因为有岑可，因为有我，你变得多么鲜活。这才是真正的你啊。”

祁悠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小悠，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有时候感觉你是那么真实，就像另一个独立的人？”

小悠叹了口气：“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就是你。我之所以显得真实，是因为这些情感和欲望本就属于你，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

远处，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祁悠站起身望着那片光海，突然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接受了岑可，接受了...我对她的特殊感情，你会消失吗？”她突然问。

小悠沉默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开始觉得，也许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我接纳那些我不敢面对的部分自己。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完全接纳自己，不再需要把你当作独立的存在，你是不是就会消失？”

这次又轮到小悠沉默了。良久，她才轻声回答：“也许吧。但那会是好事，说明你终于完整了不是嘛。”

祁悠遥望夜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害怕失去小悠，这个她曾视为病症的声音，却早已成为了她最重要的陪伴。

小悠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着说：

“傻瓜，即使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的，因为我就是你啊。只要你想，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