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纯白的彩

作者:犍陀罗石匠 更新时间:2025/8/15 20:27:24 字数:3439

白色恐兽注视着噬人鳄的动向,不慌不忙地把前肢收起,修长的三节肢体叠在一起,收拢在身体侧下方,就像蓄势待发的螳螂。一条噬人鳄失去了耐心,它怒吼着,伸展四肢,迈着大步奔跑过去。

白色恐兽朝旁边走了一步,看起来就像退缩了。但是,它中间的腿立刻踢了出去,石柱一般的腿爆发出高速,撞在了噬人鳄的肋部。噬人鳄被抽干了力气,像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倒在两棵树旁边。

另一只噬人鳄停止了前进,它在白色恐兽的面前徘徊,脑袋冲着它,每徘徊到一处就发出厚重的吼叫。这条噬人鳄试图用谨慎找到它的破绽,也可能已经没有胜算,只是在绝望中虚张声势。

这次,白色恐兽却是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锁在了噬人鳄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它。巨大的身躯把阴影盖在了噬人鳄的身上,在噬人鳄看来,它就是个逆光的黑影,像一片躲不掉的乌云。

白色恐兽骤然伸出了前臂,对它巨大的体型来说十分迅速,如同压缩到极限再放开的弹簧,指尖立刻越过了噬人鳄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面。扬起的尘土有半个它那么高,把噬人鳄整个包裹。

当它抬起前肢的时候,噬人鳄已经被它抓在了爪子里,卡在手指和小臂之间,左前肢抓住了噬人鳄的脖子,而右前肢锁在尾巴根上。白色恐兽将噬人鳄整个提了起来,小臂上牙齿般的尖刺破开了它的鳞甲,深深地扎进血肉中,任凭它怎么嘶吼和挣扎都不能挣脱,反而让尖刺扎得更深,鲜血流出,把身上的尘土浸成了红毯。

白色恐兽掐着噬人鳄,把它的肚子端到嘴边,微微张嘴,像一个拿到了整根肋排的人。它的脖子往前一伸,啃在噬人鳄的腹部,厚实的颌骨和坚固的牙齿挤压着猎物的骨头,两个手腕关节又互相远离,似乎要把噬人鳄从中间掰断。不过,断裂还没发生,噬人鳄就不动弹了。

撞在树上的噬人鳄爬了起来,往白色恐兽的方向奔跑,它把白色恐兽啃食时的状态当成了破绽。白色恐兽转过头,打开手腕,扔下了手中的尸体,就像随手丢掉垃圾。但是,噬人鳄的动作更快,它用后肢高高地跃起,跳上了白色恐兽的肩膀,紧紧地抓在上面。它低下头,撕咬白色恐兽的大臂,想要卸下这巨兽的武器。

但是,白色恐兽把左臂向旁边伸出,就轻易地扫落了右肩上的噬人鳄,它还往里面一勾,控制了噬人鳄掉下的方向,脑袋再一侧,就把噬人鳄的脖子咬在了嘴里。虽然已经在碾压噬人鳄的颈部,但是白色恐兽没有留恋这种快感,甩动身子,把噬人鳄的脑袋狠狠地砸在了一棵树上。

可惜,这棵树的上面还有卡兰嘉和乌内贝妮。

“哇啊啊!”卡兰嘉没法在这样的震颤下站稳,只觉得从心脏到指尖都麻木了片刻,就再也依附不了任何东西,掉了下来。而乌内贝妮来不及抓住她。

卡兰嘉的视野被固定在了天空,带着半凉的心脏。她快要死的时候想不起谎言或者荣誉了,她把手伸向乌内贝妮,那是她眼睛里唯一看得见的东西。

砰!

卡兰嘉没有掉得很远,她掉在了一片坚实、仔细感觉时又柔软的地方。世界再次变得清晰,卡兰嘉正仰躺着,看着乌内贝妮仍然吃惊的脸,她的惊讶似乎远超卡兰嘉的下坠一事。

卡兰嘉在往上升,她看到身旁有一根白色柱子,明白她肯定没有被草木接住。她坐起来,低头看去。卡兰嘉正坐在三条并拢的巨大手指上,她立刻惊慌地把自己撑在上面的手抬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是白色恐兽前肢的最后一节,但是她只能坐在上面,哪儿也去不了。

但是,这个前肢丝毫没有抖落她的意思,而是有条不紊地把她往上提。白色恐兽把卡兰嘉放到了脑袋前方,想把她看得更清楚,它的嘴没有张开,只是用猩红的眼睛盯着她。而它的周围,是两个已经被扭曲和撕裂的噬人鳄尸体。

卡兰嘉也注视着白色恐兽,它的一只眼睛比卡兰嘉的脑袋都大,眼里是猛兽的锐利,还隐约有灵魂的光泽和深邃。卡兰嘉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恐兽,她的好奇心盖过了恐惧,不如说恐惧早已耗尽,她成为了如此巨大、如此奇特的恐兽的第一目击者,而且还是在那么近的距离,她的笔记可以增添几页——不,说不定一整个本子都要为它而撰写!这是忘却了一切虚伪之后的、从灵魂中破壳而出的兴奋感。

白色恐兽却停止了端详,把她慢慢放下来。卡兰嘉悬着双腿,直到双足触地,就像打算停止荡秋千那样。卡兰嘉恍惚地站起来,望向城墙一般高大的恐兽,觉得自己变回了仰视巨兽的蝼蚁,刚刚的四目相对仿佛是一场梦。恐兽没有继续在意她,往寒风山的方向走去,而乌内贝妮落到了卡兰嘉身边。

“卡兰嘉,快点回去吧!让炮兵来对付它。”困惑不解的神情依然挂在乌内贝妮脸上,她有千万句话想问卡兰嘉,但是现在的异常和紧急超过了她的思绪,她只能说出最合适的决定。她扯着卡兰嘉的手臂,想把她拉走。

“不!”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就这样错过了。卡兰嘉觉得自己有一只眼睛时常紧闭,但是此时必须打开,而且已经清澈明亮到极限。她要抓住一个完全遵从自己的灵魂、追求‘自己想知道什么’的机会!

“乌内贝妮,你先回去吧!这个恐兽没有攻击我,甚至还救了我,这个个体太异常了,而且……观察它是安全的!”

乌内贝妮被吓了一跳,虽然卡兰嘉都是按道理说的,但这好像是她背熟了便脱口而出的说辞。她的声音第一次起伏不定,表情也是兴奋高涨的笑容。乌内贝妮熟悉的是时刻保持冷静和认真的卡兰嘉,而不是这位要去追踪可能是历史上最危险恐兽的骑士。

随即,乌内贝妮发现了卡兰嘉真正高兴的样子,她虽然决心守护城市的幸福,但是也因为看不到身边人的幸福而苦恼。乌内贝妮意识到卡兰嘉声称的“一样的梦想”也许是谎言,但是她反而感到安心,因为第一次在这张精致的脸庞上看到灵魂的迸发。

“早点回来哦,卡兰嘉。”乌内贝妮轻轻地松开卡兰嘉的手臂,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她强令自己不要担心正享受着灵感的卡兰嘉,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恐兽移动起来了,虽然不慌不忙,但是每一步都自然地迈得很大,能轻易地甩开所有人类。但是卡兰嘉已经在没命似的跑,只要白花花的恐兽还在前面,她就不减慢速度,就能越过所有障碍。森林混成了同一潭颜料,唯有白色恐兽的线条和层次清晰地显现。

白色恐兽的一条腿正好砸在了她的身前,这真是大好机会,卡兰嘉感觉自己多出了体力,加速冲过去,好像自己才是猎手。她向上一跳,抓住了它的后腿,整个人紧紧地爬了上去。

这样的小变动似乎没有带给白色恐兽更多的感受,它继续自顾自地前进。卡兰嘉用爬树的方法,登上了它向前弯曲的关节,终于来到了坡度平缓的地方。卡兰嘉伏了上去,死死抱住恐兽小腿的末端,想看看它到底能把自己带去哪。

白色恐兽确实接近了寒风山,只不过在一个悬崖下面停了下来。虽然卡兰嘉没来过这里,但是周围仍然是树林,没有什么特别的。白色恐兽不动了,静静伫立,好像突然无人操纵的木偶,身体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仍然传达着生命的信号。

“这家伙已经到家了?不,这里不像巢穴……”

“卡兰嘉,你还要在这待多久呢?”

听到奇莉安的声音,卡兰嘉以为炮兵来了,赶快从恐兽的后腿滑了下来。她落地的时候,才发现无人前来,但是,明明刚才的声音十分清晰,好像就在耳边。

她下意识地回头,总觉得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白色恐兽动了起来,不是身体的移动,而是它的身体正在改变着外形。白色恐兽越变越小,后腿却从比例上变长,以至于让它站了起来。它的头部渐渐失去爬行动物的狰狞,变得平缓,五官的轮廓显现,看上去更接近……人类?

不一会儿,白色恐兽变成了人类大小,轮廓也与人类相近,它的头上长出了漂亮的白色长发,身体中间的肢体缩进了身体里,用修长的后退直立,但是两个夸张的螳螂式前肢仍然向前伸出,皮肤也覆盖着白色的鳞片。卡兰嘉甚至在白色恐兽身上看到了人类的身体曲线,觉得那是一个女人,只不过比自己高一些。

似乎在进行收尾工作,白色恐兽的皮肤剥落了,露出了人类的白皙肌肤,不过更多的是骑士的制服和铠甲,而脱落的鳞甲则消散于空气中,就像把古代宝物的泥土剥开,以见识到它闪闪发光的样子。当它的脸,不对,应该是“她”的脸也显现出白皙又不乏血色的样子时,卡兰嘉看到她俊俏的五官,以及仍然是银白色的睫毛。

她不就是奇莉安吗?!卡兰嘉在脑子一片空白之前,震惊地想。

这个跟奇莉安长得一模一样的恐兽,最后才把前肢变化,尖刺消失,袖子覆盖的藕臂露了出来,爪子则变成了人类的手指,这五根手指修长又细嫩,像从来没有握住过武器似的。她面对卡兰嘉,用奇莉安平时对待卡兰嘉的柔和表情,自然而然地开口说话:

“卡兰嘉,你真是有奇怪的执着呢。不过,你今天看到的,可以向大家保密吗?”

卡兰嘉第一次知道恐兽能化为人形,但是她明白恐兽的体型也是其威胁的一部分。如果体型缩小到这般,她是不是能打败白色恐兽呢?白色恐兽的完全变化让她清醒了,明晃晃的功绩就吊在她面前,她想证明自己对恐兽的研究不是一无是处,即使奇莉安的外表令她犹豫,她依然举起了鹰铳。

“别以为我会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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