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神奇。曾经在路上喂过的小猫,现在却专门来家里给我做饭,帮我洗衣服。我想,即使是大姐姐口中的童话故事,也不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展开吧。
想着心事的时候,我看到大姐姐头上戴的草帽有点歪斜。可能是洗衣服的时候身体活动幅度大,两只手又都沾着泡沫不好去扶的缘故,即使是在室内也执着地戴在头上的遮阳草帽正滑向一边。
“糟糕!”
她也注意到了帽子的状况,想要伸出手,但这时已经晚了。在重力的作用下,草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直直地看着她。大姐姐白皙的脸色先是迅速变红,之后又用双手掩面,发出啊呜啊呜的难为情的声音。
然而,她的脸色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目光,已经被全部吸引在她的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之上。
看来她之所以连在室内都要戴帽子,是因为要遮住这对耳朵啊……明明还挺可爱的。
注视着似乎不这么认为的本人,我突然好奇她脑袋侧面有没有和我一样的耳朵。凑到她身边,我拨开她长长的白色头发。
“干……干什么……”
刚才自说自话地为我做饭和洗衣服时的强硬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她几乎是想要缩到墙角去一般后退着。
“让我看看你的耳朵啦。”
“不要。”
“那,让我摸摸这对毛茸茸的耳朵也行。”
从刚才开始我就很好奇究竟会是什么触感。
“死也不要。”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提出什么严苛到和要她去死相提并论的要求,因此稍微有点不服气。真是个小气鬼。
嗯……鉴于她主动来帮忙,所以是乐于助人的小气鬼。
虽然她逃得很快,但刚才我已经撩开了她垂在脸颊侧面的头发,所以有稍微看到她的耳朵……和我没什么不同。
“所以,你有四只耳朵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生理构造?我是个差劲的学生,但就算是生物课代表,估计也没法解释吧。
“……上面的这两只没有功能。”
尽管一脸不情愿,但她还是乖乖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在我变成人的时候,这两只耳朵只是……某种不完善的残余?总之我是觉得它们很碍事。”
伸出手,她随意又有些无奈地拨弄着头顶毛茸茸的耳朵。明明就不允许我碰。的确是小气鬼。
暴露耳朵的风波平息之后,她混乱了一阵子,但旋即就干脆不戴帽子,继续和洗衣盆中的衣服搏斗去了。有只长着猫耳的生物在自己家里实在是有点新奇,但这样的她还挺可爱的,况且我已经决定不把她赶出去了。
回到桌边,我把已经凉透了的土豆胡萝卜午餐肉沙拉用勺子舀起来送进嘴里,环顾着这座让我感到来自爷爷奶奶的压抑,但在她的造访之后增添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的房子。
很快,她就抱着洗好的衣服,走出大门,绕到屋后,把它们挂在爷爷奶奶用过的晾衣绳上。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在微风和阳光下微微飘扬,我有些发呆。
“来这边。”
一直等到她轻声呼唤我,我才回过神来。
她正盘着腿坐在后院的草垛上,在身前给我留下了空位。
她是要我坐在他前面吗?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从今天她的各种举动来看,这只小猫变成的人类还称得上是善良。我顺从地在她面前坐下。
“转过去啦。”
她催促我背对她。我又照做了。
慢慢地,发丝间传来被人轻轻梳理的感觉。
我的头发又长又凌乱,因为没人会帮我理发,所以我只是在头发长得实在太长,影响活动的时候才拿剪刀胡乱剪掉一段。洗发露、护发素什么的对我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我也不会梳头,不会编辫子,什么时候都只是任由头发披散下来,活像个野人。
所以,第一次被人梳头的感觉让我非常新奇。从头皮处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我不禁咬住了下嘴唇。
“会不会很难梳?”
我吞吞吐吐地问她。
“一般来说,洗完澡之后梳头会比较方便。”她说出了一听就知道是从生活杂志上看来的情报,“但是,如果我现在把你塞进浴室让你洗澡,你肯定会逃掉吧。”
确实。我还没有信任她到那个程度。我沉默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所以,这样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显得有点开心。
“你叫什么?”
梳头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非常之近,几乎是紧挨在一起。或许是感觉在这种距离下保持沉默会有点尴尬,所以她开口问我。
“……广岛真依。”我用手指搓着一缕干草,“叫我真依就好。”
“一上来就直呼其名,真依小妹妹真大胆呢。”
她打趣道。
“……我只是不喜欢我的姓氏罢了。”
我的姓并不常见,所以会让我异常强烈地联想起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感受到我和他们之间通过血缘连接起来的,情感上既淡薄又扭曲的亲情。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而且老师在学校骂我的时候也是喊“广岛”,同学们往我的文具袋里塞西瓜虫的时候也是叫“广岛”。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她这样称呼我。
“你呢?”
对她的名字,我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顺着气氛这么一问而已。反正就算有,也是其他什么人给她取的吧。
“我还没有名字哦。”她的话在我的意料之中,“就叫我猫就好。”
“猫……姐姐。”
光是用猫称呼会很奇怪。她看起来比我大,今天做的也都是些很有姐姐风范的事情。
“嗯嗯,真乖。”
她似乎很喜欢在这个称呼,梳理我头发的手指变得更温柔了。
“完成了哦。”
又过了一两分钟,就在我的耐心即将耗尽之前,她从干草堆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转过头向后看,但什么都看不到。也对,人是没办法看到自己后脑勺的。眼睛不能伸缩,真是不方便。
“你们家有镜子吗?”
“没有。”
大概还是有的,但我不知道放在哪里。我对这个家并没有那么熟悉。
“那么,就只能由我帮你看啦。”
猫姐姐转到我后面,把脸凑近,仔细地端详着我的头发。
视线有些发刺。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有人这么近地盯着我看。而且我的头发难道不是她刚才自己动手梳理的吗?
“很可爱哦。”
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的这样的结论。我刚想开口反驳,突然想起我刚才夸她耳朵可爱时她的反应,所以把话吞了回去。
“我帮你编了一条长辫,这样活动会方便很多,我觉得你会喜欢。”
不会喜欢。我虽然没有笨到不会解开辫子,但一旦解开,就没办法再靠自己编好了。也就是说,辫子对我而言是某种一次性的奢侈品。
下次想要的时候,就得让她再来帮我编辫子。
依赖什么人的感觉并不好,而且我可以确信,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猫姐姐说今天是来答谢的,但无论是帮她撕开面包袋,还是更加莫名其妙地让她舔我的伤口啜饮鲜血,都没有形成足以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拜访我的理由。她很善良,所以今天来为我洗衣做饭,照顾我这个举目无亲的可怜孩子,但已经不会有下一次了。
然而,在离开的时候,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得答谢你。”
当时,在她穿好鞋子,准备出门的时候,我站在她背后这样说。
“你需要什么吗?只要是我能给的都可以。不如让我跟着你,去把那些和你抢地盘的流浪猫都揍一顿吧。”
这算是……猫仗人势?不过,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特长就是打架了。平时和同学们之间有些摩擦的时候,一对一的话基本上那些调皮的男生也打不过我。
“呵呵。”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猫姐姐捂着嘴偷笑。明明是只野猫,在这种时候却总是举止特别优雅,这究竟是为什么。
“没什么……不对,我好像真的有可以拜托你的事情。”
说到一半,猫姐姐改了口。
“是什么?”
如果她让我每天给她上供小鱼干的话我也会很为难,那样就只能从爷爷的钓鱼友那里偷鱼了。
“嗯,但是这件事实在是不适合第一次来别人家就做。”
她眨动着漂亮的蓝色眼睛。我有种她又要捉弄我的预感。
“下次。下次来的时候再跟你说。”
她说了这样的话。
所以,她也许还会来我家。我的心中产生了过高的期待。
结果,我在奶奶的床头柜里发现了她好多年都不用的镜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用手把脑后的辫子拽到胸前,目不转睛地端详着。
这样子完全不像是我嘛。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