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刚刚哭过,所以视线还有些模糊,让我没办法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如此,我还是把过于具有冲击性的画面收入了眼帘。
一辆越野车以极快的速度冲过了路口。什么东西被撞飞了,紧急制动的轮胎和冰面摩擦在一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噪音。
紧接着,越野车毫不减速地撞上了一棵树,这才勉强停住。
我有些发愣地望着电光石火间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紧接着,就发现什么东西正在地上不停地扭曲。
刚刚好像看到什么被车撞飞了来着……
不好!身体在脑子转动之前就动了起来,我从台阶上跳下来,跑向事发地点。
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倒在地上抽搐的是一个和我身材差不多的孩子了。可能是被撞断了腿,那孩子惨叫着,用一只手按着自己被撞变形的腿,用另一只手在地上无助地抓着。
救护车,救护车……
就在我因为自己没有手机而惊慌失措的时候,不远处的车门开了,一个相当瘦小的男人颤颤巍巍地从车上跳了下来,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上带着血迹。
“嘿嘿嘿……诶嘿嘿嘿……”
把他也当成需要帮助的伤员的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男人发出诡异又狰狞的笑容。
“快打急救电话!”
若是放在平常,我一定没办法向一个看起来比我大得多的男性搭话。可是现在,已经不是躲在名为犹豫和软弱的高墙后的时候了。
“是不打急救电话就会死的程度吗……诶嘿嘿……”
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诶嘿嘿……撞的还是个小姑娘啊,真的是赚大了……把你也放进我的战利品名单里吧?”
说着,我看到闪着寒光的什么东西被他从沾着鲜血的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
好像被卷入了不得了的状况。我的身体有些僵硬。
曾经在学校的安全教育课上,听老师讲过有些生活失意的中年人,驾车冲撞无辜的路人来发泄不满情绪、报复社会的案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遭遇这样不幸的事情。
不对,遭遇不幸的目前还不是自己,但是……不赶快行动的话,即将就变成自己了。
真是的,我明明还在闹脾气,这完全就是不在乎我的心情嘛。
女孩子的惨叫声依然在耳边响彻。被撞断了腿一定很痛吧,与被小刀扎进胸口哪个更痛呢……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我一边压低身体的重心,向男人扑去。
对方的胳膊比我更长,如果任由他挥舞小刀,我将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平时在学校和欺负我的高大男生打架所积累的一点点可怜的经验派上了用场。
或许是没想到我竟然敢冲上来,又或许是刚才驾车撞上树干的时候也受了不小的伤,男人的动作迟缓了一下,愣在原地。我猛地抱住他的身体,用尽全力向前倾倒。
嗯……纹丝不动。
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广岛真依真的能在爆发中扳倒一个成年男子的话,我就应该加入和歌山的摔跤运动员少年训练队,而不是在这里和一个脑子坏掉了的人渣拼命。
所以,这还没完。
大大地张开嘴,露出两排因为猫姐姐仔细地教了我正确的刷牙方式,所以还算白净的牙齿,我狠狠地咬在他握着刀的那条胳膊上。
“快松开,你这小鬼!”
入口的首先是衬衫衣袖的触感,紧接着就是一股有些发腥的血味。男人用力想把我甩开,我死死地咬住牙,让自己身上最锋利的部分尽可能地撕裂他的血肉。
人血一点都不美味呢……猫姐姐。
胸口被拳头砸了……后背被手肘狠狠地顶了……嘴角的皮肤在他想要把我扒开的时候被撕裂了……我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力气也渐渐地从身体里流失。
大脑有点发昏……说不定在被揪头发的时候,头皮连同着下面的组织一起出现了什么问题,眼前开始慢慢模糊。
终于,我早已经因为用力而痉挛到失去直觉的腮帮松弛了下来,牙齿也从血肉之中脱离。
肚子被猛击,我踉跄着倒在地上,正好就摔在被撞断腿的女孩旁边。
视线已经不太清晰,我只能听到身旁的女孩不再发出惨叫,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的恐惧,还是因为昏过去了。
男人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因为即将出现在他杀戮名单上的两个战利品发出了得意的狞笑。
要死了吗?
大概是的吧。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正因如此,我反而感觉不到多么痛苦。
对于糟糕透顶的广岛真依来说……这样糟糕透顶的结局也算是相称吧。
只是,还有点想看她一眼。
最后的最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在绿油油的草甸上微笑的白发女孩。
盛夏的草地上没有开花。
花在我的心中开放。
然后……
然后白发女孩就变成了板凳。
“啊——”
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击中的男人发出了喊叫。他抱着头,似乎被砸到了眼睛。真致命啊。
躺在地上,我没有力气爬起来,但至少还有转过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余裕。
“嘿,我扔得还挺准的吧。”
“父亲!”
不远处,得意洋洋的男人抱胸站立。在他背后,看起来像是他女儿的女孩有些惊慌地看着这里。
那女孩的发色尤其引人注目……我还没见过那么纯净的蔚蓝色。原来真的有人会有这样的头发啊。
“这附近的几个村都是本大爷的地盘,来这里闹事,你昨天晚上喝酒把脑子喝坏了吧?”
男人大喇喇地笑着,不紧不慢地从地上捡起板凳,向袭击我们的人走去。
呃,好像得救了。
陷入昏迷之前,我悄悄地松了口气。
……
“嗯……啊……感谢你们……”
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我努力应付着来探病的人们。
因为广岛真依是从出生之后就孤身一人的孩子……所以我未曾想过,原来被人关心,也是一件如此消耗精力的事情。
我和同校的另一个女生被变态杀人魔袭击,奋勇反抗之后被路过的本地地皮流氓救下的故事似乎已经传开了。第一批赶到病房的自然是爸爸妈妈。明明刚刚才到家,就出了这种事让他们难过……广岛真依不孝的证据清单还在变长。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瑠美也很快到了医院,一进病房就扑在我的病床边大哭。当时还在病房里的父母亲看到这种场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来真依真的好好交到朋友了呢。”
看着他们的微笑,又看着瑠美哭得十分伤心的脸颊,“我和她不是朋友,只是上课被迫分在一组然后才认识”这样的话最终还是堵在了喉咙里,没能说出口。
之后,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就挤满了病房。平时连面都没见过的校领导一个劲儿地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一会儿向我们的经历表示同情,一会儿又嘱咐我好好养伤。
在我不知所措地只能连连点头的时候,旁边照相机的闪光灯一直咔咔地亮着。真是的,不要把我变成新闻稿的素材啊。
幸好医院有着探望时间的规定。在好几拨护士的不断催促下,像是蝗虫一样挤满我的病房的人群又像蝗虫一样全都飞走了。听着最后一双皮鞋脚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我长出了一口气。
我受的伤并不重,虽然和杀人魔搏斗的过程很惊心动魄,但最终只是些被拳击和肘击(我能说什么?)的擦伤和淤伤罢了。被车撞的那个女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骨折可不是什么小时,听说还得做手术,恢复的概率并不大。
不管怎么说,我算是活下来了。摸着胳膊上的纱布,我靠在病床的床头,感到一阵疲惫。
好烦躁。
疲倦、空虚……又有种与之不同,无法言喻的感情一起绞在心里。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我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一定是经历了暴力之后,身体又疼痛又无力,所以才会连着心情一起变糟吧。
是这样没错。
我抓了抓头发,试图就这样说服自己。
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跳动的声音听得很清楚,让我的胸口有点发闷。
什么东西跳上窗台的细微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玻璃窗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
我猛地转头看向窗户,又咬了咬牙,把视线扭开,执拗地不肯看向那边。
“喵!”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依旧不看她。
很快,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少女就凭空出现在了病房里。猫姐姐东瞅瞅西看看,最后把墙上挂着的给我换洗用的病患服套在了身上。
“呀,真依。”
就算穿着病患服看起来依然很可爱。坏猫。
“我来看你了。”
“你还知道来啊。”
因为变成人形的猫姐姐来到了我的床边,所以为了不看她,我又扭过头,看向被她打开了一半的窗户外面。
“怎么,真依闹别扭了吗?”
呼吸声变近了一点,她坐在了我的床边。
“……才没有。”
如果没有停顿地说出这句话就更好了。
“以为我不会来看望你,觉得寂寞了?”
“才没有!”
我恼羞成怒地举起手想要把她从床边推开,但因为胳膊上有伤没能做到。淤青处被拉扯的痛感让我吸了一口气。
“真是的……”少女的声音柔软了下来,“受了很多伤呢。”
轻轻地抱住我,猫姐姐怜惜地轻抚着我的发丝。如同伤口处的淤血一样,在胸口淤积了许久的情绪终于一口气爆发出来,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猫姐姐……呜……猫姐姐……”
休息时间的病房一般不会有人来,但我还是竭力克制着哭声,紧紧地抓着她后背的衣领。
“嗯……真依很辛苦哦……让你受苦了……都已经过去了……”
温润的嗓音流淌进心底,滋养着干涸的裂口。
“我今天……呜……一直很不开心……”
“嗯,慢慢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我……是个坏孩子……”
“呵呵,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猫姐姐的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坏猫。
“我的确是坏孩子……但你也是坏猫。”
思考能力因为身体上的痛楚和精神上的疲倦被削弱了。我脱口而出。
“嗯嗯。”
猫姐姐只是宠溺地继续摸着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