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刺痛感从头顶传来，仿佛有人用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进了她的颅骨。
夏莉在一片混沌中呻吟出声，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的溺水者，拼命挣扎着想要浮上水面。周围的空气冰冷而稀薄，带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腐败花朵的诡异甜香，吸入肺里，让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她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并非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片延绵到视野尽头的，由黑曜石与紫水晶构筑的穹顶。穹顶之上，流淌着熔岩般的诡异纹路，仿佛巨兽的血管，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微光。
这里是…… 哪里？
夏莉挣扎着坐起身，身下是同样冰冷坚硬的石制王座，扶手上雕刻着狰狞咆哮的恶龙头颅。她茫然四顾，空旷死寂的大殿宏伟得令人心生畏惧，巨大的立柱直插云霄，上面盘绕着栩栩如生的石像鬼，它们空洞的眼眶似乎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她。
这场景，熟悉得让她心脏骤停。
这不就是她昨天晚上熬夜攻略的 RPG 游戏《圣女的黎明》里，最终 BOSS 灾厄魔女莉莉斯的老巢 —— 万魔殿吗？！
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萌生，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凝固。她踉跄地从王座上跑下来，赤裸的双脚踩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沁入骨髓的寒意。
大殿的一角，立着一面足有三人高的落地镜，镜框由盘结的荆棘与骷髅装饰而成。夏莉颤抖着，一步步挪了过去。
镜中，一张美得几乎不属于凡间的脸庞正惊恐地回望着她。银白色的长发如月光凝成的瀑布，一直垂到脚踝。紫罗兰色的眼眸，像是蕴藏着星辰的深渊，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妖异的魅惑。
然而，最让她魂飞魄散的，是那张绝美面容的头顶上，两只由纯粹的黑暗能量凝聚而成、尖俏而弯曲的魔女之角。
它们正随着她身体的颤抖，在空气中划出优雅又致命的弧度。
“啊 ——！”
一声不属于自己的，带着华丽魔性颤音的尖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夏 —— 不，现在的莉莉斯，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做出同样的动作。
她穿越了。
而且，还穿成了游戏里人人得而诛之，最终被圣女和勇者联手净化成渣渣的最终 BOSS，灾厄魔女莉莉斯！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被这恐怖的事实冲垮之际，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电子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灵魂波动异常，符合绑定条件。】
【屑魔女自救系统，绑定成功。】
莉莉斯还没反应过来 “屑魔女” 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眼前就凭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由鲜血构成的虚拟屏幕。屏幕正中央，一行猩红的数字开始无情地跳动。
【死亡倒计时：23 小时 59 分 59 秒】
【系统提示：尊敬的宿主，您好。若无法在时限内完成新手任务，您的灵魂将与这具身体一同，被世界法则当场湮灭。祝您游戏愉快。】
“愉、愉快你个大头鬼啊！” 莉莉斯在心中疯狂咆哮，可身体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动弹不得。灵魂湮灭？这比死还要可怕一万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份所谓的 “新手任务” 上。
一行新的血字缓缓浮现。
【主线任务：散播灾厄，污染圣女。】
【任务目标：潜入人类光辉教廷正在举行的圣女祈福典礼，在当代圣女塞拉菲娜纯洁无瑕的心灵之上，种下第一颗深渊的种子。】
【任务奖励：宿主魔力解封 10%，生命时限延长 72 小时。】
【失败惩罚：灵魂湮灭。】
莉莉斯仔仔细细地把任务详情读了三遍，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荒诞。
去污染圣女塞拉菲娜？
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可是《圣女的黎明》里的天命之女，光辉女神的人间代行者！一个 “圣光普照” 能净化半个恶魔军团，一个 “神圣裁决” 能把魔王打回老家的移动核弹！游戏里的莉莉斯，就是在最终决战里被她一套连招给秒了的！
现在，这个破系统居然让她一个新手村级别的 “魔女”，去招惹一个满级神装的 GM 亲女儿？还要在她纯洁的心灵上种下深渊的种子？
“这系统是怕我死得不够快，特地给我找了条 VIP 专属的黄泉路吗？！” 莉莉斯气得直跺脚，感觉自己不是在自救，而是在花样作死。
她不信邪。
作为灾厄魔女，怎么可能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她回想着游戏里莉莉斯的技能，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对准远处一根巨大的立柱，口中念出了最基础的恶魔语咒文。
“暗影箭！”
一团…… 呃，一缕比打火机火苗还要微弱的黑色烟气，慢悠悠地从她指尖飘了出去，飞了不到半米，就 “噗” 的一声，在空气中消散了。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莉莉斯维持着伸出手指的姿势，石化在原地。
完了，芭比 Q 了。她引以为傲的、足以毁灭一个王国的庞大魔力，居然被封印得只剩下这点可怜的火星子了。
“魔王大人！您醒啦！”
“呜哇！魔王大人今天也好漂亮！角角都比昨天更亮了！”
两个顶着小犄角、拖着箭头尾巴、身高还不到她膝盖的小恶魔，迈着小短腿 “吭哧吭哧” 地跑了过来，一个抱着她的腿，一个努力想往她身上爬。
莉莉斯低头看着这两个憨态可掬，口水都快流到她裙子上的小东西，认出它们是魔王殿里最低级的仆从，除了卖萌和打扫卫生，战斗力约等于零。
这就是她现在全部的家当了？一个被封印了力量的魔女，和两个憨憨小恶魔。
而她的敌人，是整个世界的正义阵营。
以及头顶那个该死的，还剩二十三个多小时的死亡倒计时。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不，不能放弃！夏莉，不，莉莉斯，你可是肝了三百个小时才通关的大神玩家！怎么能在这里落地成盒！
她的大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硬碰硬是死路一条，那就只能智取。
既然是游戏世界，那就一定有可以利用的 BUG 或者…… 设定！
她闭上眼睛，在记忆的废墟里疯狂搜索着关于《圣女的黎明》的一切信息。论坛攻略、背景故事、玩家的同人考据……
有了！
莉莉斯猛地睁开眼，一道精光在紫眸中闪过。
她想起来了！在一个极其冷门的背景设定集里提到过，原版的魔女莉莉斯生性多疑，为了防止自己有一天战败后被堵在魔王殿里，她偷偷在自己的王座后面，开辟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单向空间裂隙。
但这个女人又极度自负，她觉得只有自己配得上逃跑，手下的那些魔将一个都不能用。于是，她给这个空间裂隙下了一个恶毒的诅咒 —— 只有魔力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物，才能通过。
对于曾经魔力滔天的灾厄魔女来说，这道裂隙是绝对的禁区。
但对于现在魔力被封印到只剩一缕烟的莉莉斯来说……
这简直就是天赐的狗洞啊！不，是专属的 VIP 求生通道！
“你们两个！” 莉莉斯一把抓起还在往她身上爬的两个小憨憨，用自己所能模仿出的、最威严的魔王声线命令道，“过来，帮我找东西！”
她要找的，是另一件保命神器。
在两个小恶魔崇拜又茫然的目光中，莉莉斯开始在自己那堪比小型宫殿的寝宫里翻箱倒柜。这里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从散发着诅咒气息的上古魔剑，到封印着哀嚎灵魂的宝石，看得她眼花缭乱。
“不是这个！这个骷髅头怎么还会唱 rap？”
“也不是这个！谁会把一条会咬人的内裤当收藏品啊！”
“魔王大人，这个亮晶晶的石头好好看！” 一个小恶魔举着一块能闪瞎人眼的宝石。
“那是光辉教廷的圣物‘净化之泪’！你想让我当场去世吗？快扔掉！”
在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后，莉莉斯终于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底，翻出了一件毫不起眼的斗篷。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色，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布料也平平无奇，扔在路边可能都会被人当成破抹布。
【隐匿斗篷】：传说中由影魔的皮肤和无光之蚕的丝线织成，能够完美遮蔽穿戴者的气息与种族特征，让你在人群中变得如同路边的石子一样，毫不起眼。
就是这个！
莉莉斯激动地将斗篷披在身上，镜子里的她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对显眼的魔女之角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她身上那股属于深渊领主的、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气质有些清冷的普通少女。
完美！
她转过身，看着被自己和两个小恶魔弄得一片狼藉的寝宫，一个计划迅速在心中成型。
“听着！” 她清了清嗓子，对两个一脸期待的小恶魔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我现在要出门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弄出的动静弄到最大！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因为心情不好，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滔天大怒，然后怒气冲冲地出门毁灭世界去了！明白吗？”
两个小恶魔对视一眼，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搞破坏？它们最喜欢了！
“遵命！我伟大的魔王大人！”
看着两个小憨憨兴高采烈地开始用头撞墙，莉莉斯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回了王座大厅。
她绕到巨大的王座之后，在冰冷的石壁上摸索着。很快，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处与周围材质截然不同的、微微扭曲的空间。她用尽身上仅存的那一丝丝魔力，轻轻一推。
面前的石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光的漆黑裂隙。
没有丝毫犹豫，莉莉斯拉紧了兜帽，一头钻了进去。
……
空间穿梭的眩晕感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刺眼的阳光和鼎沸的人声，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莉莉斯的感官上。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狭窄、肮脏的暗巷之中，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臭味。与身后那个阴森诡谲的魔王殿，简直是两个世界。
莉莉斯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巷口。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无比宏伟的白色广场，地面由光洁的圣白石铺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广场中央，一座金碧辉煌、穹顶高耸的巨大教堂，散发着庄严而神圣的气息。此刻，广场上人山人海，无数虔诚的信徒聚集于此，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与狂热，目光全都汇聚在教堂前方的高台之上。
高台上，一位身穿纯白祭祀袍的少女，正闭着双眼，双手合十，进行着祈福的仪式。她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肌肤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即便隔着很远，莉莉斯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净、温暖、神圣到让她这个 “魔女” 感到皮肤刺痛的气息。
毫无疑问，她就是圣女塞拉菲娜。
莉莉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藏得更深了一些。她今天的任务目标，就在那里。
然而，就在她准备进一步观察情况时，一种源自这具身体的、属于顶尖猎食者的本能，让她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她敏锐地察觉到，在下方狂热的人群之中，夹杂着几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那不是信徒的崇敬，不是路人的好奇，而是冰冷、专注、不带一丝感情的…… 杀气。
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毒蛇。
莉莉斯顺着那几道杀气的源头望去，发现它们的目标惊人的一致 —— 正是高台上那个被圣光笼罩，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圣女。
典礼上，好像不止她一个 “捣乱者”。
莉莉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