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将自己塞进拥挤的人群里，像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一片纯白的海洋。
她拉低了兜帽，帽檐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只留下一截精致的下巴和抿紧的唇线。
空气中，浓郁的圣光气息几乎是实质性的，带着一种甜腻的、类似高级熏香的味道，却又混杂着无数信徒身上传来的汗味与尘土气息。
这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魔族生理性作呕的古怪芬芳。
莉莉斯的皮肤传来细微的、被针扎一般的刺痛感。
这是她的魔女之躯对周围过于浓郁的神圣能量产生的排异反应。
她强行压下这股不适，将呼吸放得极轻、极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那些满脸狂热的信徒没什么两样。
她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高台之上的那个身影。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半透明的黑色数据面板，悄然在她的视野右上角展开。
【目标锁定：圣女·塞拉菲娜】
【称号：行走的光明，神眷之人，圣堂的奇迹】
【圣洁指数：999+（数据溢出，无法精确测算）】
【魅力指数：999+（数据溢出，无法精确测算）】
【威胁等级：？？？（对魔女存在特攻压制，建议宿主立刻远离）】
莉莉斯看着那一连串刺眼的“999+”，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不愧是这个世界钦定的女主角，这数据简直亮瞎了她的魔眼。
圣洁、美丽，宛如行走的光。
这个评价，系统给得还真是中肯。
她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继续压制着自己灵魂深处传来的、那种源自魔女本能的、对神圣之力的极度厌恶与渴望。
是的，渴望。
对于堕落的魔女而言，如此纯净的灵魂，是最顶级的补品，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在这片光的海洋里，制造一点小小的、不那么和谐的浪花。
一个足以让她完成“魔王发怒”戏码，又能全身而退的混乱。
她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捣乱”机会。
就在这时，那道黑色的系统面板闪烁了一下，弹出了一个全新的、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的对话框。
【叮！检测到宿主摸鱼行为，现发布沙雕支线任务，请宿主三选一，为枯燥的典礼增添一丝乐趣！】
莉莉斯眼前的画面一变。
【选项A：向广场中央的光明神雕像投掷一枚精心准备的、隔夜的、散发着浓郁硫磺气息的臭鸡蛋。】
【选项B：用尽全力，在人群中高喊一声“教廷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选项C：悄悄潜行到主持典礼的主教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他那顶光可鉴人的假发。】
莉莉斯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狗系统是生怕她死得不够快吗？
第一个选项，臭鸡蛋扔出去的瞬间，她就会被圣光净化成一撮飞灰。
第二个选项，喊出那句话的后果，大概是被愤怒的信徒们当场撕成碎片。
至于第三个……她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胖得流油、脑门锃亮的主教，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一圈盔甲厚得跟铁罐头似的圣殿骑士。
潜行？她现在这点魔力，连个隐身术都放不出来，潜个鬼的行。
莉莉斯在心中对系统的祖安血统进行了一番亲切问候后，毫不犹豫地在心里选择了第四个选项——她自己创造的选项。
她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在体内那仅存的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魔力上。
那不是纯粹的破坏性能量，而是一种更加诡谲、更加本质的力量。
【悖论魔力】。
一种能够扭曲小范围因果，重新定义局部规则的、独属于她这位魔王的力量。
她不需要掀起滔天巨浪，只需要让水面产生一点点不合常理的涟漪。
她的意识沉入世界的底层逻辑之中。
她找到了“风”的定义。
【风的吹拂：空气的正常流动，无意识，无恶意。】
莉莉斯用她那一丝微弱的魔力，轻轻地、如同用羽毛搔痒一般，在那条定义后面，添加了一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注脚。
【风的吹拂（修正版）：一次带有特定指向性的、充满恶意的冲撞。】
做完这一切，她体内的魔力瞬间消耗殆尽，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
莉莉斯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计划通的弧度。
成了。
下一秒，广场上平地刮起了一阵突兀的狂风。
这阵风并不猛烈，却透着一股邪门儿的劲头。
它没有吹动信徒们的衣袍，也没有掀起少女们的裙角，而是像一条无形的蛇，精准地绕过所有障碍，直奔高台的侧面。
那里，摆放着一个装饰用的、比水桶还粗的巨大花篮。
花篮里插满了盛开的白蔷薇，圣洁而美丽。
“呼——”
那阵诡异的风，狠狠撞在了花篮上。
沉重的花篮晃了晃，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轰然倒地。
“哐当！”
花篮滚落，又精准地撞上了一旁摆成一排的、用于装饰的黄铜蜡烛台。
“哗啦啦啦——”
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
一排蜡烛台接连倒下，点燃的蜡烛滚得到处都是，几缕火苗甚至引燃了铺在地上的华丽红毯。
“啊！着火了！”
“快！快灭火！”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靠近高台的区域立刻陷入了一片小范围的骚乱之中。
信徒们惊慌地后退，维持秩序的教廷卫兵们则手忙脚乱地冲上去处理。
完美的混乱。
莉莉斯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这既完成了系统那个“制造混乱”的隐藏任务，又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存在。
毕竟，谁会怀疑一阵风呢？
她压了压帽檐，准备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溜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从她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那是源自这具身体的、属于顶尖猎食者的危险预知！
她的动作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嘈杂的人声、卫兵的呼喊、火焰的噼啪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远去。
她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道尖锐的、撕裂空气的轻响，穿透了所有的噪音，精准地扎入她的耳膜。
莉莉斯猛地抬头。
她的视线越过骚乱的人群，越过那些手忙脚乱的卫兵，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那里，一道淬满了墨绿色毒液的弩箭，正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脱弦而出！
箭矢的尖端，萦绕着一圈不祥的黑气，那股气息阴冷、恶毒，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殆尽。
它的目标，不是别人。
正是高台之上，那个被圣光笼罩，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圣女——塞拉菲娜！
太快了！
快到连圣女身边那些身经百战的圣殿骑士，都只是刚刚察觉到危险，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手才刚刚按在剑柄上。
一切都来不及了。
莉莉斯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这不对！
这根本不对！
在原版游戏《圣女的荣光》里，这段剧情她再熟悉不过了。
典礼上确实会发生骚乱，但那只是为了引出后续教廷内部派系斗争的剧情，根本没有什么该死的暗杀！
这个世界……从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偏离了她所熟知的轨道。
巨大的变故让莉莉斯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那个少女。
她想看到惊恐，想看到尖叫，想看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圣女在死亡面前的失态。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所有人都陷入惊慌与混乱的背景中，塞拉菲娜的身影，显得异常的安静。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支朝她疾射而来的毒箭。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帘。
刺眼的阳光洒在她灿烂的金发上，却照不进她那双眼睛。
莉莉斯看得很清楚。
那双被无数人赞颂的、据说如同紫水晶一般美丽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到骨子里的悲伤。
仿佛她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仿佛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仿佛死亡，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那一瞬间，那双眼睛深处所蕴含的、死寂般的绝望，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中了莉莉斯的心脏。
为什么？
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光明笼罩的圣女，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就在莉莉斯心神剧震的瞬间，那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催命的丧钟，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面板的颜色，从深邃的黑色，瞬间变成了血一般的猩红！
【叮！紧急任务发布！】
【任务名称：魔女的尊严】
【任务描述：检测到有不入流的杂鱼，企图抢夺您的猎物。在圣女被杂鱼杀死前，您必须亲手‘污染’她！这是独属于魔女的荣耀，不容染指！】
【任务失败惩罚：当场抹杀！】
血红色的“当场抹杀”四个大字，在莉莉斯的视野中疯狂闪烁，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绝对意志。
莉莉斯看着那支距离塞拉菲娜的脖颈已经不足三米的弩箭。
又看了看系统面板上那血淋淋的警告。
一句“我靠”死死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几乎要冲破声带。
这狗系统，不只是沙雕，它还疯了！
什么叫魔女的尊严？
什么叫亲手污染？
这他妈的是救人啊！为什么要用这么变态的说法！
大脑还在疯狂处理这荒谬绝伦的信息，但身体已经做出了最诚实的选择。
求生的本能，混合着那一瞬间被圣女眼神触动的异样情绪，共同化作了行动的扳机。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那个一直缩在人群角落里、毫不起眼的娇小身影，动了。
她脚下的地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踩得微微一陷。
下一秒，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冲破了拥挤的人群，朝着高台的方向，猛地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