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
潮湿。
混杂着铁锈与腐烂水草的气味，钻入鼻腔，粗暴地驱散了圣殿广场上那股虚伪的圣百合熏香。
莉莉斯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墙壁，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肺部像是被扯破的风箱，拼命地汲取着污浊的空气。
这里是王都下水道的一处废弃节点，也是魔王殿为她准备的最隐秘的据点之一。
头顶上方，厚重的石板隔绝了地面上的一切。
但那震天的喧哗、骑士们愤怒的咆哮、民众惊恐的尖叫，依旧化作沉闷的震动，顺着墙壁传导至她的脊背。
莉莉斯缓缓滑坐在地，脏污的积水瞬间浸湿了她本就破烂的裙摆。
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身体在这里。
她的灵魂，却仿佛还停留在那个高台上，被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眸死死锁住。
“你身上的深渊味道……真好闻。”
那道病态的、愉悦的、带着颤音的低语，还在她脑海里无限循环播放。
每一个字，都化作冰冷的钩爪，刮擦着她的神经末梢。
她逃出来了。
在那种天罗地网的包围下，奇迹般地逃出生天。
莉莉斯回想着最后关头的景象。
圣殿骑士们的合围已经形成，密不透风。
可就在她即将被彻底堵死的一刹那，离她最近的一名骑士长，脚下忽然一个踉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绊了一下。
就是那零点一秒都不到的破绽。
让她得以脱身。
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那一幕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是巧合吗。
不。
莉莉斯可以肯定，那不是巧合。
她隐约瞥见了，在骑士长踉跄的瞬间，一缕微不可查的、柔和的金色光芒，从圣女塞拉菲娜的指尖一闪而逝。
神圣之力。
那个本该是她死敌的圣女，竟然在暗中用神圣之力，帮她这个魔女扫清了逃跑的障碍。
为什么。
这个念头，比被上百名圣殿骑士追杀，还要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莉莉斯抱紧双臂，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只感觉到指尖的冰凉。
她不明白。
完全不明白。
那个圣女，究竟想做什么。
【叮——】
一道清脆、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在莉莉斯脑海中响起。
这声音驱散了她心中不断发酵的恐惧，带来了一丝现实世界的实感。
是系统。
【主线任务：‘祈福典礼的华丽登场’阶段性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
【基于您的卓越表现，奖励结算中……】
【奖励发放：逆理点数+100，角色好感度面板已解锁。】
一连串的提示音，让莉莉斯精神一振。
完美评价。
还有一百点数。
这可是笔巨款。
更重要的是，解锁了新功能。
角色好感度面板。
这可是攻略游戏的核心功能之一。
莉莉斯暂时将对圣女的恐惧与困惑压在心底，迫不及待地将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打开角色好感度面板。”
她的心声刚落，一个半透明的、带着暗紫色流光的虚拟屏幕，便在她眼前展开。
屏幕上，只有一个名字孤零零地亮着。
那是她目前唯一深度接触过的剧情人物。
莉莉斯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那一行文字上。
【塞拉菲娜（圣女）】
【好感度：5】
【当前状态：有趣的猎物】
……
……
……
死寂。
下水道里，连水滴落下的声音都消失了。
莉莉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
她的瞳孔，在看到“有趣的猎物”那四个字时，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什么玩意儿？
猎物？
谁是猎物？
我吗？
莉莉斯的大脑宕机了足足十几秒，才重新开始运转。
一股荒谬绝伦的怒火，从她心底直冲天灵盖。
她豁出性命，在圣殿骑士的包围圈里反复横跳。
她顶着被当场净化的风险，靠近那个看起来就不对劲的圣女。
她甚至在最后关头，为了维持自己“屑魔女”的人设，送出了珍贵的信物，还放了句帅气的狠话。
这一套操作下来，不说让圣女对她芳心暗许，最起码也该是个“印象深刻的敌人”或者“值得警惕的对手”吧？
结果呢？
好感度5。
这个数字低得令人发指。
更离谱的是那个标签——有趣的猎物！
她冒着生命危险演了这么一出大戏，结果在对方眼里，自己就只是个从笼子里跑出来，让她觉得有点意思，可以追着玩玩的小动物？
这系统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莉莉斯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恨不得把这个破系统揪出来格式化一百遍。
她强压下吐槽的欲望，重新将视线投向那块面板。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她必须搞清楚，这个离谱的评价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塞拉菲娜的信息栏。
就在她看到【有趣的猎物】这个标签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发现，在这个标签的下方，还有一行几乎淡到看不见的灰色小字。
那行字迹很纤细，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
【解锁该角色的隐藏状态，需要消耗10点逆理点数。是否解锁？】
隐藏状态？
莉莉斯的心跳漏了一瞬。
她看着自己刚刚到账，还没捂热乎的100点逆理点数，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10点，不多，但也不少。
万一解锁出来的是“其实她很讨厌你”这种没用的废话，那可就亏大了。
可如果不解开……
莉莉斯脑海中又闪过那双病态而狂热的眼睛。
那句“深渊味道真好闻”的低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不行。
这个女人的问题太大了。
不搞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以后绝对寝食难安。
“解锁！”
莉莉斯咬了咬牙，下达了指令。
账户里的逆理点数瞬间从100变成了90。
与此同时，那行灰色的、几乎透明的小字，开始发光。
光芒散去，一行全新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晕的文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隐藏状态：深度压抑的病娇（激活度1%）】
【状态描述：渴望被一个强大、纯粹、绝对邪恶的存在，从灵魂到肉体，彻底地支配、玷污与毁灭。】
轰。
莉莉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这行字炸得粉碎。
她呆呆地看着那行描述，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让她无法理解的、扭曲的含义。
病娇？
那个在游戏中，代表着光明、善良、纯洁，如同高天之月一般无瑕的圣女塞拉菲娜……
其内在，竟然是一个深度压抑的病娇？
而且还是渴望被“毁灭”的那种究极形态？
莉莉斯倒吸一口凉气，一股比刚才面对圣殿骑士时更加强烈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她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仿佛被冻结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之前所有想不通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部都有了合乎逻辑、却又无比疯狂的解释。
为什么她不害怕自己这个魔女？
因为她等的，就是自己这种“邪恶的存在”。
为什么她说自己身上的深渊味道好闻？
因为那正是她灵魂深处最渴望的气息。
为什么她要问自己是不是来带她走的？
因为她早就想逃离那个圣洁的、金色的牢笼，投入深渊的怀抱。
为什么她要暗中帮助自己逃跑？
因为“猎物”要是这么快就被抓住，那“狩猎”的游戏，就不好玩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莉莉斯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她原本的计划，是尽可能地避开圣女，猥琐发育，在暗中积蓄力量，直到有一天能和教廷分庭抗礼，然后完成系统任务，获得真正的自由。
这是一个稳妥的、求生欲极强的计划。
可现在，这个计划在“病娇”两个字面前，被撕得稀烂。
杀死一个被整个光明教廷、无数信徒视若神明的圣女？
这难度不亚于让她现在就去单挑魔王。
但是……
满足一个病娇圣女的愿望呢？
一个渴望被支配、被玷污、被毁灭的病娇？
莉莉斯的心脏，在极度的恐惧之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悚与离谱的……兴奋。
这到底是九死一生的灾难。
还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就在莉莉斯的大脑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一片混乱时，那道熟悉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
【支线任务发布：查明祈福典礼刺杀案的幕后真凶。】
【任务描述：一名合格的、优雅的、并且屑到骨子里的魔女，必须将所有潜在的威胁与可利用的棋子，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刺杀案？
莉莉斯微微一怔。
她这才想起，在自己“华丽登场”之前，似乎确实有一支淬了剧毒的弩箭射向高台。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目标是她这个突然出现的魔女。
但现在想来……
如果那支箭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圣女呢？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却又逻辑缜密的计划，在莉莉斯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迅速成型。
她看着系统面板上，塞拉菲娜那低得可怜的5点好感度，和那个刺眼的“有趣的猎物”标签。
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那是一个与她此刻狼狈处境截然不符的、带着一丝狡黠与期待的、和圣女如出一辙的微笑。
想攻略一个病娇，用寻常的办法肯定不行。
你对她好，她可能觉得你虚伪。
你对她坏，她说不定会更加兴奋。
但如果你能找到她最深层的渴望，成为她唯一的同类，唯一的共犯……
莉莉斯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层，再次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圣殿，和那个被囚禁在圣光牢笼中的身影。
“塞拉菲娜……”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想让我带你走向深渊吗？”
“那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才行啊。”
想攻略圣女？
不。
从现在开始，计划变更。
要攻略她，就得先成为她的“同谋”。
